乱世行 作者:金箍棒不棒(四)【完结】(39)

2019-06-20  作者|标签:金箍棒不棒 相爱相杀 爱情战争

  杜云峰没应承,在茫茫江水载着客轮远去的景象里,心里空茫茫的想,要去见他吗?

  这些年,二人之间岂止爱恨情仇四个字能概括?

  而且,周澜有家室了,对方如果是个男人,杜云峰倒是不怕,他谁也没怕过,想要就张嘴,不给就抢,简单直白。

  可对方是淑梅,身体和精神都坏了的女人,是周澜的家人,对自己来说,也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他非常霸道,却不得不不战而退,这次从开始就一败涂地了。

  他问自己,想去吗?

  想。

  敢去吗?

  不敢!

  局势持续动荡,1941年到来了。

  西历新年的钟声敲响,两个国民政府都发表了爱国建国的演说,号召老百姓站在自己一边,不要为卖国贼迷惑。

  老百姓都在发懵,当然老百姓自古以来都是很懵的,谁的□□苛税少,老百姓就给谁叫好。也只是叫叫好,除了充当炮灰,并无大用。而两个多民政府真正争夺的是有钱有势的各路达官贵人们,那些翻手覆手能云雨一方的财神军头们,有了他们的支持,伪政权就是真政权,没有他们,真政权只能是伪政权。

  而杜云峰这种级别的高级将领更是香饽饽,他手下的人,他的号召力影响力,绝对是政府根基的最坚硬基石。

  新年天气异常寒冷,在南京近郊汤山附近,一列火车正由远及近的驶向这座古都,眼看再有二十分钟就进站了,司炉工将一铲子黑亮的煤块填进锅炉,就在他准备关上锅炉门刹那,满眼的火光猛地炸裂,这成了他在人世看到的最后一幕。

  一声天崩地裂爆炸,绿皮火车犹如被掐住了七寸的蛇,整个身体翻滚翘起,扭了十八个弯以后,最终垂死在铁轨旁。

  一个小时后,南京金陵医学院的抢救病房就挤得满满当当的了。

  在满眼的缺胳膊少腿的伤病床位之间,一群衣料考究的大人物们匆匆穿过,他们显然在寻找着什么重要人物。

  终于在医生和护士的指引下,他们来到拥挤走廊的尽头,拨开几名伤得深浅不一的小伙子,只见一个高个子半躺半坐在临时病床上,额头上的绷带缠得很厚,一只手被夹板绷带固定在胸前。

  这几名伤得并不严重的木奉小伙子冒着一股子丘八气,正是杜云峰最得力的几名卫兵。

  “云峰,唉,云峰啊!”众人之首正是那位电话联系杜云峰多次的张主任,“吓死我了,你要是……要是遭受了不幸,那真是党国的大损失啊。”

  杜云峰寻着声音费力的睁开眼睛,貌似刚想说话就翻了个白眼:“疼,头疼。”

  “医生,叫医生。”一帮狗腿子传话,将医生唤狗似的叫到近前,“他什么情况,你们怎么把他丢在走廊,知道他是谁吗?”

  医生无辜地睁大眼睛:“各位长官,这个伤者都是外伤,没有x_ing命之忧,里面病房的都是缺胳膊少腿的,随时会咽气的,把他放走廊……有什么不妥吗?”

  “荒谬!”张主任大发雷霆,“这位是战功赫赫的……一位将军,他就是伤了一根汗毛也是天大的事情,还敢问什么不妥,什么都不妥!”

  杜云峰闭目无言,心里简直骂翻了天——老贼你真是个蠢货,是怕全天下不知道我杜云峰来南京了吗?

  杜云峰还没到南京就受了重伤,这给有意向投靠南京国民政府的各路能人们一个下马威。

  南京政府没面子极了。

  而杜云峰堂而皇之的养起伤来,因为他意识不堪清醒,医院照了一通爱克斯光片之后,诊断为脑震荡,所以计划中的与汪兆铭的政府的内阁长官秘密会晤一事只能延期。

  紫金山上的高官疗养院里,杜云峰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可是等各路问候的鱼鳖虾蟹们一走,他腾地一声就站起身,把胳膊上烦人的绷带从脖子上就拽下来了。

  “军座,轻点,扯烂了带子就不像了。”赵小虎说,他这次被选来随行,就是以一个普通士兵的身份,另外几个小兵都是他用惯了了的机灵鬼。

  “要不是重庆让我缓慢行事,我才不装这个死。”杜云峰甩着水秀似的轮着绷带,拖泥带水地端起水杯咕咚咕咚喝起来。

  可憋死他了,这玩意坠得他脖子疼,他估计着,再这么装下去,就算没有脑震荡也勒出颈椎病了。

  “苦r_ou_计”这招是重庆那边的办法,既然南京要分庭抗礼争夺人才势力,那重庆就将计就计,把自己的人派过去,把对方搞个一锅乱。

  杜云峰是人选之一,在与蒋校长长达一个小时的密谈之后,他接受了这个任务。

  临行前,军委统计局的戴主任亲自给他策划了送行,一切时间都是精确安排好的,当杜云峰掐着表走到列车车尾时,大爆炸如约而至,而他所受波及最小,除了额头真的踩破点皮,手肘在车厢连接处撞了麻筋儿之外,实在是没有任何头疼脑热。

  刚喘了一口气,隐隐听见上楼的脚步声。

  杜云峰暗叫不好,又来了,随即在卫兵的帮助下,将绷带胡乱套上头,人咣当倒在了大床上。

  “杜长官,内阁委员会的陈怀松主任来看望您啦!”说话的是伺候杜云峰的一名佣人,是张主任特意指派给杜云峰的,说是他健康恢复前,就让这姓李的小子近身伺候他,别见外。

  杜云峰微微一撩眼皮,有气无力的说:“还不快请进来?”

  来的这个张主任,杜云峰完全不认识,不过对方倒是十分热情,问了伤情,还自我介绍说当年在天津就职于财政部门,倒是有幸目睹过杜将军的风姿。

  “那年程市长千金的宴会上,杜将军可真是豪放啊,我等本是礼节x_ing出席,没想到能看到一出精彩好戏,将军真是武力高强,艺高胆大!”

  杜云峰一脸黑线,这位是不是有病,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他咬牙切齿地笑着说:“一介武夫,让您笑话了!”

  那位张主任见杜云峰病得说话都表情僵硬了,愈发发自内心的关心起他,继续不依不饶地套近乎:“我是真心夸您,自古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将军英雄出少年,您不拘得厉害。”

  杜云峰脸都黑了,干脆一闭眼:“哎呀,我头晕得厉害。”

  张主任虽然还想强行尬聊,但是对方已经犯病,也不好过于坚持,只得惋惜道别,一再说改天再来。

  杜云峰装晕不搭话,心里却把南京国民政府骂了个底朝天——什么玩意,这种狗屁玩意都招进内阁,真是找不到人做事了。

  不过他装晕时也长了个心眼,张主任虽然走了,杜云峰却躺在床上迟迟没动,知道门缝下的光线重新照进来他才睁大了眼睛。

  门口站的应该是那个姓李的小子吧?

  名义上伺候他,其实那小子眼神叽里咕噜的,肯定是个盯梢的好手。

  他对赵小虎他们耳语了一番。

  不多时,赵小虎带着几个小兵下楼吃饭去了,临走还千恩万谢的让姓李的照顾好将军,而姓李的满口答应。

  听见人都走了,杜云峰好整以暇地摸着额头上的绷带,脑袋里转个不停——自己装病要是被揭破了,那“投诚”南京的意图就太明显了,到时候功亏一篑,何止校长的目的达不到,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的无能。

  于是乎,他一抬头,“咣”地一声撞在床头柜的棱角,等摸到些许血迹渗出的时候,他抬手丢出了吃药的水杯,在地板上砸了个稀碎。

  随后他从容不迫地躺倒了地板上,楼下马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如愿以偿地又进了医院,医生各种检查化验,也没能让杜云峰停止叫喊疼痛。

  姓李的小子因为伺候不利,使杜将军伤上加伤,直接被扔进基层连队永世不得翻身。

  最后满头大汗的专家们如履薄冰地分析出了结果:杜将军外伤固然严重,然而精神创伤亦很严重,疼痛非生理x_ing的,而是心因x_ing的。

  杜云峰在疼痛间隙十分恰到好处地透漏了自己的过往病史——早年因意外从悬崖跌落,一度失忆到什么都想不起。

  南京政府吓得够呛,这要是老病重犯,谁也不认识,啥也记不起,那不就糟了大糕了吗?

  还指望杜云峰给观望者们带个好头,成为一个好示范呢。

  金陵医院的医生被各方政客搞得焦头烂额,最后一名行政院长灵机一动想到了办法,治病不易,送走容易啊。

  “各位长官,杜将军这个病可大可小,而且很可能目前正在发展中,如果治疗得当,我们认为有完全康复的希望。”他说。

  “那你们倒是治啊!”张主任急的要命,他和汪主席打了满口包票,能把杜云峰拉拢成我方得力分子,没想到重庆做事真绝,连自己人都下死手,没炸死本来是个高兴事,可是眼瞅快变成傻子了。

  你说倒霉不倒霉,到手的鸭子不仅要飞,还飞起来打他的脸。

  “各位长官有所不知,自从南京破城,皇军接管医院以来,好的医生死的死逃的逃,本院实在是能力有限啊。”

  杜云峰心里一亮,喊疼的声音小了下去。

  果然,那医生继续说:“论医疗实力,要么去北平协和,要么去上海仁济,或许有解决的办法啊。”

  张主任病急乱投医,都没敢耽误,火急火燎地联系了专列,连夜将杜云峰送上了火车。

  黎明十分,天刚蒙蒙亮,火车在一片蒸汽烟煴里缓慢停了下来,杜云峰撩起包间窗帘的一角,时隔多年,再次打量了这座东方之都。

  他心里平静极了,就像外边蒸汽机车雾气一般,白茫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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