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才不是白月光
余悦被抽离出世界后,便再也没提过柳与明相关的话题了。
他此时正在温泉里泡着,水里透着绿莹莹的光,仔细看还能看见在其间翻涌的一条条数据。
系统带着一个狐狸面具,身穿着一件浴服,是成年男子的模样,坐在池子边泡脚,给他解释这个浴池的作用:“你泡完了后感觉会好点。”
余悦看了它一眼,也许是他,问道:“你为什么要变成人的样子?”
系统道:“这不是为了和宿主沟通嘛嘻嘻。”
“那你为什么要戴面具?”余悦眯着眼睛,穷追不舍,道,“这样很不利于沟通,摘掉。”
系统机智地转移话题:“……你要不要看看之后发生了什么?”
余悦听了,把身子往“池水”里沉了沉,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最终摇摇头。
他不想看,就算柳与明过得不好他会担心,但他依旧还是要去下一个世界。
前缘既定,再多强求也是惘然。
在系统以为余悦不想再提时,他又开口道:“你帮我看看,他发现了没有?”
“发现了什么?”
余悦抿抿嘴:“我留下的东西。”
既然要看的话,当然是要看完全程。这对系统来说并不难,时间流速不是什么大问题。
系统同季欢一起站在余悦的门外,这扇门已经三天没开了。
任凭季欢怎么敲门都没用,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柳与明抱着余悦进了房间,他都以为这房里没人了。
而门内,柳与明看着床上躺着的余悦,就那么看着,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好多天了。
“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从脑海里有关于余悦那么多的回忆里,他挑出了这一句。
柳与明僵硬地笑了笑,弯腰吻了吻余悦的嘴角,用干涩的声音道:“……如你所愿。”
他起身走向窗子,每走一步,肌r_ou_酸痛,骨头也跟着发出酸涩的声响。
“唰”地一声,他拉开了窗帘,日光刹那间涌了进来。
他走进卫生间洗了一个澡,一抹镜子上的水汽,看到了自己苍白的脸,还有布满血丝的眼睛,不甚在意地眨眨眼,穿上衣服,打开门就看见季欢一脸焦急地等在门前。
“你可算出来了……”季欢捶了他一下,转而向楼下喊道,“杨叔,与明出来了!”
杨叔急忙从厨房,眼睛都有点红,看着门口的柳与明,哽咽道:“小先生……”
“杨叔,我没事。”柳与明神情淡漠地下楼,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道,“弄点吃的,联系一下殡丧,把市里的墓园的相关资料搜集一下,要很好的,他喜欢舒服一点的。”
柳与明喉咙滚了滚,忽略心头钝痛的感觉,对身后的季欢道:“多谢,一起吃饭吧。”
季欢知道他是在勉强自己,但也没有戳穿,他实在不敢想象,如果柳与明不忙这些的话,要怎么度过这些刚刚失去爱人的日子。
葬礼是在第二天举行的,来人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很少,也就杨叔季欢柳与明三人——面包店里的工作杨叔帮忙辞了。这样一想,余悦在这里朋友居然少得可怜。
不过他在现实里好像也是这样。
最后,杨叔和季欢离开,留下柳与明一人和新碑共处。
他坐在墓碑前,翻着一个厚厚的本子,上面贴有裁剪的风景照片,各个国家,甚至还有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国——这是在余悦枕头下发现的。
图片一边的空白处还有余悦的一两句批注,内容大概就是这个地方很美,想去、这个地方有什么很好吃,想去……
柳与明看着那些疏朗的字迹,摸着墓碑,面容疲倦苍白,声线却依旧很温柔:“好好好,我陪你去。”
他实在是困极了,倚着墓碑睡着了,直到守墓人走过来推醒他,告诉他天快黑了,回去吧。
柳与明摇摇头,道:“他刚来,我怕他害怕,还是陪他一晚吧。”于是果真留了下来,翌日早晨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身上都沾了露水,拍拍墓碑便回去了。
回去之后就生了一场大病,几乎就死在医院里,系统带着狐狸面具站在他窗前,听他梦中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唯有一句最为清晰,如你所愿。
如你所愿,我活下去。
于是便活下来了。
从此,他不再提及余悦,但他身边的人都没有忘记那个青年。
因为他的笔下,画的每一个人都是他。
笑着的、哭着的、愤怒的……
活灵活现。
只要看过了就不会再忘记。
他没有死,他活于他的笔下。
时间飞逝,季欢与张良林分分合合,唯有他,一直一如既往沉沦于余悦。
最终,季欢和张良林折腾够了,由热烈冲动转而静水流深,两人飞去荷兰结了婚,给柳与明打电话时柳与明正在澳大利亚的绿岛上,他坐在太阳伞底下,无视周围的男男女女抛过来的媚眼,拿着笔和本子写写画画,本子上余悦的身影逐渐显现出来,在他背后就是美丽的海上风光。
“恭喜。”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用笔涂抹,笔尖顿了顿,又继续说了句吉祥话,“祝你们百年好合。”
季欢在电话那头嘿嘿地笑着。
这边,柳与明话音一转,淡淡道:“之前我没来得及跟你爱人说,你记得转告一下,我很抱歉。”
张良林也在电话旁边,听了后微微一笑:“我原谅你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电话又回到了季欢的手中,他顾左右而言他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过得怎么样?”
柳与明看了看澳大利亚的日光,点点头,才想起他看不到,“嗯”了一声:“不坏,你们好好度蜜月吧,回国再聚,再见。”
一个穿着波西米亚长裙的亚洲姑娘走过来,对他说起不太熟稔的中文:“一个人?”
柳与明摇摇头,本打算起身离开,却听见姑娘说:“你画得真好,这是谁啊?”
他嘴角勾起,回道:“我的爱人。”
系统拉快了时间流速,最终看到了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柳与明。
他已经快八十岁了。
系统走进病房,却发现他还是盯着病房门口,像是在等一个已经死去了六十多年的人。
最终,系统幻化出吴楚的样子走过去,看着老人颤巍巍地牵着他的手。
柳与明老眼昏花,根本就没认出来这不是余悦,看着他面前青葱如旧的脸,眼泪一串串地留下来。
像是要把积攒了大半辈子的泪水,一股脑儿地哭给余悦看。
“你等等我……”
他颤抖着,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等等我,楚楚,我跟你一块儿走……”
“下辈子……还在一起。”
机械发出尖锐的声音,屏幕上的曲线趋于平稳,最后消失。
系统垂眸看了看手中被塞进的一张照片,说是照片也不是,一半照片,一半绘画。
“你回来了?”
系统滚动了一下喉咙,看着泡澡的余悦,由于控制了时间流速,这里的时间并没有过去多少。
它点点头。
余悦道:“怎么样?”
“寿终正寝。”系统想起老人最后离世的模样,补充道,“他找到了,你本子上的景点都去了,你说的好吃的好玩儿好看的,他都替你经历过了。他还画了好多个你,栩栩如生。”
“那就好。”余悦笑了笑,嘴角弧度又被压下去,重复道,“那就好。”
系统隔着面具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道:“他临终时想给你看一个东西。”
它手一挥,半空中浮现了一张照片,一半是照片,一半是绘画。
照的是西装笔挺的柳与明,他还是年轻模样,纵是眉宇间有些愁思也是十分英俊;画的是笑得矜持的方楚,身上穿着同他无甚区别的西装,胸前戴有一朵胸花,两人面对面站着,似乎是西式婚礼,正在宣读誓词。
系统怕余悦不懂,解释道:“这是季欢和张良林在荷兰登记后,他本来在澳洲绿岛,坐飞机去了荷兰和你结了婚。”
“和我结婚?”
余悦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可在他心里你还活着……”
系统不再说了,余悦看着投影却明白了。
柳与明举办了他们的婚礼,婚礼只有他一个新郎,宣读誓词也只有他一个人。
在神父的目光里他安然又幸福地对着空气承诺着不离不弃的誓言,在婚约上签写他和余悦的名字。
没有宾客,没有花童,只有满室的光,像极了那次日出后的模样。
他照了相后,将照片剪裁,用自己的笔,在另一半空白处画出了缺席了的已经y-in阳相隔的另一位新郎。
每一根线条都是那么流畅自然,新郎嘴角的弧度拿捏得十分好。
甚至在他暮年时,把照片给护士瞧,年轻的护士还以为当时两人都在场,是佳偶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