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楼低头看他,“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林信回头,突然被一件玄色大氅罩住,半拖半抱地靠在沈楼怀里,在宽敞的浣星海中前行。
紫枢、黄阁等人都被挥退了,沈楼拉着他一路往冰湖深处走去。天寒地冻,就算太阳落山也看不到星子如洗的美景,只有茫茫大雪覆盖天地。
“这里。”沈楼拉着他走到一处十分僻静的旧码头,人迹罕至,荒废已久。拔出虞渊落日剑,缓缓画了个圆,剑气鼓荡,掀开一大片积雪。
“什么……东西?”冰面之下,有莹莹星光在闪烁,林信抬头看天,分明还是白日,湖中怎会有星星?
“星湖石。”沈楼凿开冰面,摸了一小块上来,那是一种深蓝色的石头,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好似将万千星辰收敛。
虞渊剑临时充当了刻刀,不足一炷香的时间,巴掌大的星湖石就被雕成了惟妙惟肖的小鹿。那小鹿两角分叉,四足纤细,一条前腿微曲,似在林间漫步。
林信接过那只小鹿,用拇指轻轻摩挲,“这也是,欠我的吗?”
“上辈子就雕好了一个,准备在岁贡宴上送给你的。”沈楼合剑入鞘,自嘲一笑。他根本不会雕东西,特意找了石匠学的,凿坏了十几斤的星湖石,还傻兮兮地在鹿尾刻了个小小的“清阙”。
这句话所含的意思太深太多,林信一时有些难以消化。上辈子,那个冷淡、疏离的沈清阙,亲手雕了小鹿要送给他!
林信握紧手中的石头,下唇发颤,“那,后来为什么没有给我?”
“那日,恰好瞧见你和封重……”沈楼懊恼地叹了口气。
少年人纯粹的喜爱,被y-in差阳错的误会片片碎裂,却从未有一日消失过。而林信以为至死都没有得到过的喜爱,其实在最初的最初,便已然存在了。
“哈哈,哈哈哈……”林信愣怔片刻,突然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所以,在你年少时,曾也心悦于我,是不是?”
“是。”沈楼抬手,用拇指抹去那一滴温热的泪珠子。
“你不娶妻,是因为我死了,是不是?”林信红着眼睛,执着地问着有些傻的问题。
“是。”沈楼哭笑不得,低头吻上了他的眼角。
“你的心上人,就是我,是不是?”林信搂住沈楼的脖子,吻住那两片日思夜想的薄唇。
沈楼揽住他,偏头加深了这个吻。
是,心悦你,不娶妻是因为你,心上人就是你,毁天灭地也要找到你。
北风稍驻,大片的雪簌簌下落。雪花飘到指间的星湖石小鹿上,又在温暖的气息中化成水滴,融入大地。
第55章 Cao蛇(一)
一道灵光自天边而来, 没入浣星海的松林中不见了踪影。
直到沈楼凿开的冰洞重新冻住, 这绵长的一吻才堪堪结束。
“我腿软了。”林信挂在沈楼脖子上,耍赖不想走。
沈楼在他嘴角轻啄了一下,“我背你。”北地太过寒冷,雪地里站久了消耗灵力,还是要快些回屋去的好。
林信美滋滋地趴在沈楼背上, 系好大氅的带子, 将两人都包裹进去。冰湖雪海上, 两人叠作一人, 囿于方寸的温暖之中, 缓缓前行。
摩挲着手中小鹿,林信忍不住偷偷地笑,“哎,我问你, 当初在鹿栖台上,其实你是愿意的吧?”
沈楼轻咳一声, 不说话, 耳尖渐渐红了起来。
被铁链锁着羞辱,哪里会愿意?只是面对着那样的林信, 有些情难自禁,每日在九霄与地府间沉沦颠倒,当真是欲仙欲死。
林信歪头看那只红红的耳朵,忍不住张口咬住,“啧, 怪不得每次到最后你都要反扑过来,是忍不住了吧?假正经,明明心里想要得不得了,还要装出一副坚贞不屈的模样,当真是……”
“林信!”沈楼咬牙。
“怎么?恼羞成怒了!是不是特别想把我压在雪地上,就地正法呀?”林信攀着肩膀去看他的脸,结果沈楼突然松手,整个人都掉了下来,一阵天玄地转,后背抵在了粗壮的枫树上。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走到了枫津,门前合抱粗的百年老树,积满了冰雪。
沈楼把林信压在树干上,堵住了那胡说八道的嘴,树梢的浮雪震得簌簌下落,停在枝头的麻雀被惊得高飞。
“世子……哎呀!”紫枢出来迎接,却看到了这么一幕,吓得差点摔到冰湖里去。
林信刚把手伸进沈楼的衣襟里,听到这一声惊呼,本不想理会。奈何沈楼是个讲脸面的人,立时停了下来,用大氅将眼角飞红的林信严严实实地包裹住。
紫枢尴尬地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闻声走出来的黄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开口直接道:“世子,西域钟家有人来,国公爷请您立刻过去一趟。”
林信想起方才瞥到的灵光,竟然不是他太激动而出现的幻觉?
“知道了,”沈楼扶着林信站好,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我过去一趟。”
“我也去!”林信磨牙,该死的钟家,从来没给他带来过好事。
临近年关,该送的年节礼早已送过,世家之间这时候通常是不会再互相走动了,都在家里等着过年。钟家这时候派人来,定然是出了什么急事。
“狄人突然进犯,二爷没有防备,被连下了两座城。没得办法,才叫小的来求援。”来的是个熟人,就是先前给南域送荼蘼酒的属臣吴兆阳。
吴兆阳满脸焦急,跪在沈歧睿面前言辞恳切。
沈歧睿扶他起来,叹了口气道:“随风怎么这般糊涂,就算过年,也不能把兵都撤了。”
吴兆阳面露尴尬,“二爷也是心善,想让将士们回家过年。”
西域有异族,名为狄人。狄人骁勇善战,只是数量稀少,近年来不知怎的,与钟家频繁起冲突。钟随风是个无能的,每每打不过了,就向北域求援,却一直不知道练兵强军。钟家就在这一次次的冲突中逐渐衰弱。
“父亲。”沈楼拉着林信进来。
“清阙,你点三千精兵去驰援。”沈歧睿无奈的说。
为防北漠异动,沈楹楹刚到家就被亲爹派去巡视边境了,到现在也没回来。如今西域求救,只能派儿子去了。
“是。”沈楼应承下来,转头看林信。
“我也去,顺道把钟家的鹿璃验了。”林信一脸严肃道,藏在袖中的指尖却来回划着沈楼的掌心。
沈楼无奈一笑,攥住那捣乱的手指。
点兵,出发。
骏马的蹄子上包了绒布防滑,走在雪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信与沈楼并驾于前,不满地晃着脚,斜眼看沈楼身下的黑马,“这马是被我砍断蹄子那匹吗?”
黑亮的骏马似乎感觉到了对方的不怀好意,往旁边侧了侧身,离林信远一点。
沈楼失笑,“不是。”
“唔,那就好。”林信眼馋地看着沈楼修长的双臂,盘算着怎么跳过去跟他共乘一匹。
“世子,前面的桥断了,须得修一修。”前方探路的小兵跑回来,禀报道。
这里是北域与西域的交界处,为了赶时间抄了群山之间的小路。前面是一处断崖,由一座吊桥相连。积雪压断了年久失修的桥面,马匹无法通过。
沈楼抬手,身后的队伍立时停了下来。
“一个时辰之内修好。”沈楼下令道,立时有工兵前去修桥铺路,其他人原地修整。
“这是什么地方?”林信下马,站在山路上远眺,群山连绵,积雪皑皑,辨不出东南西北。
“回侯爷,这里是扶摇山,北域与西域交界之处,往东是去墉都的路,”吴兆阳对路途很熟,殷勤地上前给林信介绍,“那边是仙女峰,传说九天玄女曾在山顶温泉中沐浴;那个是招瑶峰……”
招瑶峰!林信看向山岚缭绕间的孤峰,心中一动,转身去寻沈楼,“这会儿没事,咱俩去个地方吧。”
沈楼眉梢一跳,无奈地看着林信,“信信,这里太冷了,你身上还有伤。”
“呸呸呸,你个色坯,想什么呢!”林信踢他小腿,“快点,跟我走。”
顺走沈楼马背上的酒壶,林信拉着人往背风地方去,左右看看,祭出旸谷剑,拽着沈楼往招瑶峰飞去。
招瑶峰险峻,景色也一般,鲜少有人光顾,如今清冷依旧。两座坟冢立在风水上佳处,盖了薄薄的一层积雪。
沈楼看着墓碑上的刻字,心头微震。
林信把酒倒在墓前,心中默念。“爹,娘,这是沈楼,我带他来看看你们。以前我总是跟你们念叨的人,瞧瞧,长得俊吧!不要嫌弃他是个男的啊……”
酒液倒尽,林信在坟前跪下来,“二老新年好。”转头看沈楼,发现他也跟着跪下,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信信:走,带你去个僻静的地方
楼楼:这里有点黑啊
信信:就是要黑黑的才好呀
楼楼:(脸红)你想做什么?
信信:灭哈哈哈,看,我新买的夜光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