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又压低了声音补充,“但我听人说,她的腿脚不好,每日都是由独孤中郎大人抱她去院子晒晒太阳,有时候她也出来走动走动,但也都趁着夜晚没什么人的时候,显然是很早就落下的残疾。”
“残废?”司马珏诧异片刻,冷笑了起来,“上天果然是公平的,若给了她一张能倾国倾城的美貌,便必然要夺去她点什么。”她抿了口清茶思忖片刻道,“真不知道这样的姑娘,若没了那张漂亮的脸,还能不能得到陛下的宠爱。”司马珏慢慢敲打着桌面,示意宫女靠近,低声授意。
有了未出生的孩子和若妃作为人质,风夭年明显感觉重烈对他放下了防范,原来一直都是他监视一般地如影随形,这些日子也默许了风夭年自己出来走动。
夭年便顺着常人不走的小道向点绛阁而去,这里人迹罕至,虽然有些绕远路但却鲜少碰到宫人和侍从,毕竟一个男宠总出入后宫之地会落下些把柄,这般小心些也是应该的。
可刚刚走了一半的路,却听见竹林的深处有说话的声音,夭年知自己去看若妃并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微微思忖便侧身躲了起来,透过那层层叠叠茂密的竹叶,竟然看见皇后司马珏和个蒙着面纱的女人坐在白羊拉的木车上,缓缓向这边而来。
原以为羊车很快便会过去,却不想就在离风夭年不远的地方,羊儿居然停下来低头吃草,怎么也不肯离开,“快走啊,快走啊!”司马珏呵斥了几声,可牲畜怎听她的话,仍然是纹丝不动的样子。
“虔妃腿脚不好,我下去赶这些牲畜一把。”司马珏温柔道,下了车便走到那低头吃草的羊儿身边,“都是些不通人性的蠢货!”她吼道,伸手便在那羊的臀部拍打了一下。
风夭年只瞧见她的指尖似乎有银光闪过,仿佛藏着什么锐利的东西,下一瞬那些原本纹丝不动的羊儿竟然发疯似的狂奔了起来,一路向着竹林的深处冲了出去,而那司马珏竟然毫无救人,反倒是一边假意惊恐地叫着,一边转身向着反方向跑开了。
这竹林原本就是种植在小山坡的山脊之上,羊车一不小心便有可能翻落,虽然不至于有性命之虞,但伤筋动骨自是免不了的,夭年原并不想插手后宫之事,但瞧着这番情景总不能见死不救,只得只得追着那羊车一路而去。
追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气喘吁吁的风夭年瞧着原本羊车已经放慢脚步进入一片茂密树林之中,可却又突然遇到什么事情一般惊恐地狂奔起来。
风夭年哪跑得过畜生,更何况是发了狂的畜生,再定睛一瞧,惊诧发现居然一群黑压压的马蜂紧随羊车之后,显然是进入这茂密树林之中的时候不小心惊扰的,眼瞧着便要将那车上的女子团团围住。
“快跳下来!”夭年冲着车上那蒙面女子高声道,“快点!”他一边道一边脱下了自己的罩衣冲向羊车的方向,只瞧着女子显然听进了她所说的话,整个人从那飞奔的羊车上滚了下来,却不知是伤了脚踝的原因,只能支撑着身体向前挪动,却没办法直立行走。
“别动,趴下!”夭年已经赶到那女子的身边,用罩衣一把将两人的头蒙上,摊平身体匍匐在地上。
罩衣外面是轰鸣声音巨大的马蜂,能感觉到它们扑打翅膀想要攻击侵入者的恶意,空气不断震颤着在耳边回响,让人偶尔某只巨大之物落在外罩上地感觉,更让人觉得惊恐。
女子毕竟没经历过这种生死攸关的可怕场面,因为马蜂在外衣上停落,而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
“别怕……只要不动,马蜂不会一直攻击我们。”夭年轻声道,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调,“即使被咬了,也千万别挣扎,知道么……”
女子轻轻嗯了一声,握紧双拳不再颤抖,仿佛什么外面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一动不动。
风夭年觉得这姑娘并不简单,马蜂并不是好对付的角色,一只已经咬伤了他不小心露在外面的脚踝,那疼痛钻心刺骨,伴随着麻木的肿痛,难受地让人想要蠕动身体。想来身边的女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竟然亦能如此保持纹丝不动的状态,自控能力真让人佩服。
他们就这样在马蜂的包围和轰鸣声中坚持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终听见外面的声音慢慢散去,那如恶魔一般的阴云终于放开了它们,消失无踪。
夭年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那女子没办法站起来,扶着一边的树干努力了几次还是趴在了地上,“被咬到了?”夭年大惊,定睛瞧着女子的腿部,却发现裙摆之下显露的下肢曲线,竟是常人所不及的骨瘦如柴,显然早已经废了。
“只是一两块伤口,没什么大碍,谢谢鲜风主相救。”女子惊魂未定道,可那声音却柔软好听到骨头里面,让人瞬间便忘却了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幕。
“你认识我?”夭年诧异瞧着那蒙面的女子,声音是陌生的,面孔更是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一直听家兄和陛下提起您……”女子坐在地上微微低头恭敬道,“今日一见果然正义聪慧。”
“家兄?陛下……?”夭年蹙眉思忖,但还没来得及等他继续深想,却听见远处竟然有人脚步之声匆匆狂奔而来。
“虔儿!”一个身影一个箭步冲到了那女子的面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有受伤么?摔到哪里了?疼不疼?”
若非声音熟悉,从那急切慌张的语调很难分辨出竟是一向冷静冷漠的独孤休中郎将。
他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衣衫凌乱风度尽失,完全没了平日那种细致打点外貌的心思。
风夭年没想到这蒙面的残腿女子竟然是独孤休的妹妹,是那一个多月前刚刚进宫的贵妃独孤虔。
虽然夭年不是喜欢打听小道消息的人,却亦知道这独孤虔与陛下的十年之约,亦从宫人们的闲谈之后听说了她的国色天香。
光光从这声音来判断,常人的确会认为她美得不可方物,但夭年从未听过有人会因为美丽而不可见人,只听过因为丑陋而不可见人,心中略微有些好奇,的确是想要看一看敖烈第一美男——独孤休中郎将的孪生妹妹是何模样,便不由得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瞧了片刻。
可不瞧不打紧,一瞧便让夭年大吃一惊,由于方才那一番折腾,原本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面纱便已经有一边松动开来,一阵风掠过便顺势撩起了她的面纱,让其下的面孔展露在夭年的面前。
她的左脸的确似和独孤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更因为女人特有的成熟和柔媚而显现出别样的美丽,可她的右脸却可说是完全毁了,原本略微上翘的丹凤眼在右边仿佛是个老妪的松弛眼廓,而颧骨和眼睛之间更是有一块黑色的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