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别太自大,一个是打不赢你,两个一起看你怎么对付!”安立克一直都很不喜欢饕餮这种狂妄的语气。
然而足足一分钟过去,也没有人回答他。
被忽视的安立克恼羞成怒,“他究竟在哪里?”
希伯来摇摇头,戒备地看着周围,“说不定正在哪里虎视眈眈。”
呼——
仿佛是一阵风吹过,紧接着响起了安立克的尖叫声,希伯来震惊地回头,发现安立克少了一只手,黑色的血液喷溅出来,淋湿了干燥的沙地。
扑通。
十几米外,一只缠着绷带的手掉到了地上。
希伯来心里一惊,本以为饕餮的本事也就强他一些,和安立克联手总是有些胜算,没想到人都看不到,安立克已经被废了一条手臂。他已经有了退意,然而视线一转,正对上一双湛蓝无比的眼睛。
“等着。”眼睛的主人发出这样一道命令,话语像是骑着风,轻轻地飘到他耳里。
希伯来抖了一下,逃离之心彻底消失。
机甲驾驶舱内。
“走开!滚开!别靠近我!”
“爸爸,爸爸,救救我!不要走,我是你的儿子,救救我!”
“……妈妈……为什么你不在……为什么你要抢走爸爸的爱……为什么……”
“雪儿,雪儿你也死了?为什么……不是叫你等我……为什么……”
慕异卓状若癫狂,一会乱舞着双臂,一会满怀希望地伸长手,一会哭,一会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精神病人。
“慕异卓。”
这声音好熟悉,是父亲吗?
不对,父亲的语气从来都是不耐烦的,不是他。
“谁?”他不自觉地问。
“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他停顿了下,很迷茫,眼前出现的各种景象像是走马灯,飞快地闪过,闪得他头晕眼花。
“你忘了什么事?”
“我忘了什么?”他又是一怔,“没忘,一直没忘,一直忘不掉……忘不掉。”
“忘不掉什么?”
“那些人。”
“什么样的人?”
“讨厌的人,自私的人,背叛了我的人……”
“是吗?那让他们统统去死,好不好?让所有人都去死,这样子就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你了。”
“让他们统统去死……”慕异卓迟疑地点头,眼前的走马灯却忽然停下来,出现了雪儿微笑的脸,仿佛是在问“连我也要吗?”
不行!
他猛地摇头。
“为什么不行?”那个声音又问道。
“雪儿,还有那么好的雪儿……”
“那么好的人,一旦背叛你,带来的痛是刻骨铭心的,既然如此,何不防患于未然。”
“乱说什么。雪儿是不会背叛我的。”
“你确定吗?”
确定吗?
慕异卓窒了一下。
可是那么善良的雪儿,对他说不的情况屈指可数的雪儿,什么都以他为先,为他着想的雪儿,会背叛他?
不会!
他艰难地摇着头,绝对不会!不可能会,不可以会!
所以她不能死,她要是死了,他就没有朋友了,从此就是一个人了。
不止是她,所有人都不该死,曾对他给予善意的人不该死,没有伤害过他的人不该死,至于那些不好的人……他不是神,也没资格掌控他们的生死吧?
哪怕他有资格掌控,肆意夺取看不顺眼的人的生命,那他和那些不好的残暴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人类,他的同族,短暂的一生那么曲折,一代又一代,匍匐前进了几千年,才凝聚了如今的智慧。大敌当前,如果还不同仇敌忾,妄图去充当什么掌控一切的神,怎么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几千年延续下来的生命。
有人在轻轻地叹息,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低垂的头抬起来,声音微微发冷,“所以呢,你在做什么?”
被迫抬起头,慕异卓呆呆地看着前方,雪儿的脸又回到了走马灯里,走马灯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后变成一个黑色的阴影,渐渐地,阴影的面积变得愈来愈小,直到消失不见,被挡住的光亮回来了。
趁着光,他看到了一双蓝色的眼睛。
与此同时,他从心底里发出了声音,“我在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在保护我该保护的东西。”
黑色的眼眸和蓝眸四目相对,那一瞬间仿佛双方都能看进对方的眼里去。
“司涅?”慕异卓下意识地要后退,却因为下巴被钳制着,动弹不了。
“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愚蠢。”司涅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像是蓝色的月牙,又像是怒涌而起的蓝涛,可不知为何,慕异卓忽然觉得波涛之下,是怀旧一般的温柔。
那是他从来,从来不曾在别人眼里看到的情绪。
那是对于他的、因他而起的温柔。
这真的是司涅吗?
真的是那个逼迫他回忆起不好的事,骗他签下不平等契约的司涅吗?
他醉倒在这样的温柔里。
后面的事,就像是酒后喝断了片,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只知道当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机甲驾驶舱中了。
☆、真亦假时1
慕异卓睁开眼睛。
一片漆黑。
他闭上眼,再睁开,依旧没有改善多少,伸起手在自己眼前晃,也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情况?
难道他瞎了?
恐惧感一下就抓住了他,“腾”地一下坐起来,他四处摸索着,想要搞清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究竟是怎么回事。
身下出奇的软,用手摸了摸,触感像是毯子一类的东西,难不成自己是在床上?
不可能吧?不久前不是还在机甲驾驶舱里,和两只丧尸王打架吗?
后来安立克那家伙一直强迫他吸收丧尸的能量,然后自己的理智莫名其秒就消失了,再后来似乎……
“司涅?”记忆里那把声音,那双眼睛,是那个家伙,没错吧?
就在他念出这一句的同时,手上也碰到了一样硬硬的东西,感觉上,形状上……怎么那么像……
“你摸就摸了,没必要还字正腔圆地叫我的名字。”一只手在黑暗里抓住他,声音喑哑,像是心里有一把火,一直燃到了喉咙上。
慕异卓跟触电一样,条件反射就要把手收回去,结果挣不过对方。
果然猜得没错。他就是想观察下周围有什么,怎么会想到能摸着这么不合时宜的东西,“你怎么在这?不……应该说,我在哪里?”
“床上。”司涅闭着眼睛,抓着慕异卓的手,轻佻地用拇指指腹在他手背上画圈。
“哪里的床上。”
“你说呢?”他停顿了一下,整个空间里就静得跟什么似的,只能听到一个因为紧张而急促起来的呼吸声,“既然我在这,当然是我的床上。”
“为什么我会在你床上?”慕异卓快抓狂了,“里世界呢?大家怎么样了?丧尸王呢?不对,你也是……”猛地意识到这个危险家伙的真实身份,慕异卓又是冒冷汗,又是哭笑不得,之前还和那两只丧尸王针锋相对呢,怎么转眼自己倒躺到某只丧尸王的床上来了。
还能不能好好当敌人了。
“什么里世界?什么大家?什么丧尸王?”司涅终于睁开了眼睛,蓝眸在黑暗里就像两簇鬼火一样阴森,不过也让慕异卓安心了一些——最起码他不是瞎了,而是这里太黑了。“异卓,你是怎么了?我们是情侣,睡在同一张床上有什么奇怪的?倒是你,说些什么奇怪的话呢?”
“喂,你别驴我,情个鬼啊,你以为我傻的吗?这里究竟是哪里?你要干什么?”那一声“异卓”把他的鸡皮疙瘩都叫起来了。
“干什么?”司涅笑得很轻,又像是发自心底的开心,一个用劲,就把慕异卓按身下了,“当然是干你很喜欢我干的事啊。”
“我喜欢你干什么事了,滚开。”他卯足了劲,总算把人推开了,想着爬远点,结果扑通一下摔了个大跟头,栽到了地上。
咔哒。
像是什么按钮被按下了,随着这一声,房里亮起了幽幽淡淡的蓝光,也让司涅那双奇特的眼睛不再突兀。他曲腿坐在床上,朝地上的慕异卓伸手,“异卓,你生气了?没事吧?是哪里不舒服?”
一连串的问话,都夹杂着浓而殷勤的关切,还有他的目光,也是满满的担忧。
这已经不是他认识的司涅了。
恍惚间,慕异卓已经不自觉握上他的手,对方伸手一拉,把他带回了床上。
“又做噩梦了吗?”司涅转过身,拉开了床边的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盒牛奶,递给慕异卓,“喝点吧,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