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宋老夫人对卓青父亲的救命之恩，卓青对宋老夫人一直敬爱有加。可这敬爱里又掺杂了一点畏惧。也许是宋老夫人驰骋商场多年的缘故，积淀了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尤其是她那双眼睛，老而弥精，盯着人看的时候锐利无比，仿佛能看进人的心坎里去。
“青儿，你呀，还是老样子，什么都好，就是面皮太薄了。”
宋老夫人低头喝口茶，再抬头时，脸上浮起慈祥的笑。这一笑，屋子里的气氛就融洽多了，卓青的身体也没那么僵硬了，抬起头很不好意思地看宋老夫人一眼。
“傻孩子，快过来这里坐。”
宋老夫人拍拍自己身下的软榻。
那张软榻很长，中间置了一方镂空雕花的檀木小案，上面放着一个点燃的香炉和一套紫砂茶具。宋老夫人坐在小案的一边，手里捧着一只茶杯。她今日穿一身绛紫色撒金云纹缎面，灰白的头发挽成简单的发髻，没戴任何珠翠，只c-h-a了一支流云状的黄花梨木簪。看起来端庄又慈祥。
卓青想到了自己的娘亲，心口一暖，便不觉得拘束了。
走到小案的另一边坐下后，宋老夫人亲自倒了杯茶递给他，卓青恭敬地双手接过，道了声谢谢老夫人。
宋老夫人佯怒地斜他一眼，
“说多少回了，怎得就改不过来口？”
宋老夫人从卓青进宋府那天起，就一直让他叫自己祖母的，可卓青碍着自己的身份，总是不肯。
“对、对不起，老夫人……”
卓青局促地道歉。
宋老夫人没绷住笑了，立在她身边的阮翠也笑了，
“卓少爷真是老实得招人疼。”
“可不是么？青儿就是太老实了，我都担心他会被明曦欺负了去。”
宋老夫人说着，伸手拉住卓青的手，关切地问道，
“青儿，二少爷对你可好？”
感觉老夫人的视线在自己的脖子处停留了一会儿，卓青不自觉地抓住衣襟拢紧一些，红着脸点头道，
“老夫人，少爷他待我很好。”
这些日子宋明曦是怎么对卓青的，宋老夫人其实知道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听卓青亲口说出来，她才觉得彻底安心了。
“你们两个好好的，祖母就放心了。”
她轻轻拍几下卓青的手背，满面温和的笑容里盛放出期待，
“青儿，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自然知道祖母的心愿。既然二少爷现在回心转意了，你可要好好努力呀……”
晓得卓青容易害羞，宋老夫人没把话说得太直白，可即使如此，卓青的整张脸还是红透了。
宋老夫人瞧着都替他热得慌，两人各喝了一杯茶，宋老夫人就放他走了。
“老夫人，您怎么……不向卓少爷提提那件事？”
卓青一走，阮翠就附到宋老夫人耳边，小声地问道。
宋老夫人笑着摇头，
“不必问了。”
“可是您……”
虽然在宋老夫人身边随侍多年，阮翠有时也猜不透她的心思。比如今日吧，老夫人请卓少爷过来，主要就是为了那件事。可两人才说了几句话，老夫人就只字不提了……
“小翠，你刚才没仔细看看青儿吗？”
宋老夫人含笑问道。
阮翠却是看了的，特别是宋老夫人盯着卓青脖子看的时候，她也注意到了，就跟着瞄了两眼。
“啊……老夫人，您说的是……卓少爷脖子上的印子！”
那些印子红红紫紫的，一个接着一个，从卓青的脖子根儿延伸到他的耳朵下面，尽管他几次拉起衣服衣领遮挡，可还是露了些出来。
宋老夫人和阮翠都是过来人了，当然知道那些印子是怎么弄上去的。
“青儿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你我都看在眼里。好不容易明曦醒悟过来了，我又何苦作那恶人？”
宋老夫人颇有感触地叹道。
阮翠也是感概良多，可比起两位少爷，她更挂心的是宋老夫人。
“您说的在理……不过……依着二少爷现在对卓少爷的宠爱，为何卓少爷还没有好消息？”
宋老夫人露出苦恼的神色，
“按理说是不应该的。周大夫给青儿诊过脉的，他的身体没有问题……难道是明曦他……”
宋老夫人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还没成形，就听见门外的丫鬟在喊二少爷好。
☆、第49章 刺激
宋明曦风风火火地走进门，差点撞到迎上来的阮翠身上。
“明曦，你瞧你，多大的人了，x_ing子还这般毛躁！”
宋老夫人摇着头说他，带点无奈又宠溺的味道。
宋明曦往她跟前一站，握着她的手亲热地唤了声祖母。
宋老夫人含笑应了，打趣儿道，
“咱们整日里忙得不可开交的二少爷，今儿怎么得空来探望我这个老太婆了？”
之前宋明曦约了李群天天往外跑的事宋老夫人是知道的，不过想着孙子大了不好老拘着他，也就没过问，可她还是记得的。
“祖母才不老呢！”
宋明曦撒娇耍赖地哄她，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屋子里逡巡一转，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人，便状似无意地问道，
“祖母，卓青呢？”
宋老夫人立刻就猜到他来的意图了，当即又好气又好笑地骂，
“怎么？青儿成你一个人的了？祖母想他了，要见见都不成？”
宋明曦连声说不敢，绞着衣摆瓮声瓮气地解释，
“我不是听碧瑶说您唤卓青过来有事嘛，他呆呆笨笨的，我怕惹您不高兴。”
宋老夫人在他额头戳一记，
“净瞎说，青儿那孩子老实本分，手脚也勤快，我不知多喜欢呢！你这小祖宗才老惹我不高兴呢！”
宋明曦见宋老夫人如此维护卓青，心里自然很高兴，可宋老夫人捎带骂了他，他就有些不忿了。
“祖母，您可不能冤枉我啊！我最近都规规矩矩的，不时还去家里的铺子上转转，可没做惹您老人家不高兴的事。”
“瞧、瞧！瞧、瞧！”
宋老夫人指着宋明曦，转脸对阮翠笑道，
“刚才还说我不老呢！才说了他两句，马上就改口叫我老人家了。”
阮翠应和着她捂嘴笑。
“祖母……您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明曦委屈地拉着她的胳膊摇。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宋老夫人笑着抽出胳膊，提起茶壶倒一杯茶递给宋明曦，静静看他喝完，忽而正色道，
“明曦，你来的可也赶巧，祖母正好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宋明曦心下一沉。
其实宋老夫人刚才半开玩笑地说自己惹她不高兴了，宋明曦就隐隐猜到宋老夫人指的是什么事。他本想打个哈哈躲过去的，没想到宋老夫人直接提摆上来了，宋明曦不得不接口，
“祖母，什么事？”
“唉……”
宋老夫人揉着额角，发出一声苍老疲惫的叹息，
“还能是什么事？不就为着延续宋家血脉的事……”
果然……
宋明曦握住宋老夫人的手，刚想说点什么，就被她抢白道，
“明曦啊，这些年来，祖母只有这么一个心愿，就是你和你大哥能早日成家立室，为宋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可你看，你大哥都快二十八的人了，却连个妾都不肯纳，整日跟淮乐混在一起，这次还把他带去江南了……淮乐是个男人，就算他好上了天，也不能给你大哥生个一男半女。偏偏明晖的脾气比你还倔，x_ing子又冷又硬，祖母也奈何不了他……明曦，祖母现在可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你身上了，你若还是不愿意让青儿怀上孩子，那祖母只好再给你纳个妾，或者干脆娶个正妻……”
“祖母！”
宋明曦想也不想就打断她，断然拒绝道，
“我是不会再娶别人的了！”
“明曦，你还是太任x_ing，太孩子气了……”
宋老夫人似乎早料到如此，也没有再说下去，自顾摇头叹息，
“幸好青儿是个懂事的。”
“祖母，您把这事儿同他说了？”
宋明曦难以置信地望向宋老夫人，
“您……您怎么可以这样！您知道卓青爱胡思乱想的，我、我……”
宋明曦越说越急，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如来时一般急匆匆地跑了。
宋老夫人也没拦他，反而慢悠悠地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捧在手里浅浅呷一口。
“老夫人，您不是说不提那件事了吗？怎么刚才又同二少爷说了，还骗他说卓少爷也知道了？”
阮翠一边替宋老夫人捏肩膀，一边忍不住担心。这二少爷和卓少爷可谓好事多磨，能像现在这样恩爱着实不易。老夫人才说不忍心使坏，怎得转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