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那句话,丢下一时间根本找不到应对言辞的田钺,白未然带着胜利的浅笑,站起身,离开了卫浴间。
笼子再度被锁上的声音响起来,脚步声也渐渐远去,地下一层又只剩了田钺一个。他在里头怎样别扭,白未然没有管,离开了地下室,穿过大厅,上了二楼,他有点沉重地坐在小花厅的沙发里。
摸着扶手上繁复的巴洛克风格雕花,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神情难得一见的有几分焦躁。
他后悔了。
后悔刚才拿开手帕,后悔因此以最直接的方式闻到了田钺的味道。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如此浓烈的复合型发情期的香味。
而且不知是不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全身血液都融开了那一针HZQ送进来的发情素,然后就越来越激发出更多的香味来,明明昨天还没特别诱人,刚刚却只闻了十几秒钟,就让人开始受不了了。
那家伙可是在他卧室里睡过的啊,但在他让佣人赶快换了所有床上用品还通风换气过之后,残留的气味也就淡了,只是香,却不会香到让他血压升高,心脏狂跳。
这时候的田钺身上,有种浓烈的麝香味,混杂着开到最妖冶时的大朵玫瑰花的香气,还有少许的青竹气息,但这还没完,所有的这些,都用最甜的陈年白葡萄酒浸泡过,冷藏过之后,摆在炽热无比的密闭空间里,骤然因为温度差异疯狂释放出来,那种对于感官的撞击力……只能说谢天谢地至少还有几分清新提神的味道,不然那种绝对就可以说是发情雄猫两腿之间才会有的艳香的香,真的会让人彻底把持不住。
他是帝君,帝君比王君,比臣下,比庶人,比另外三个等级加起来都还要厉害的一点,就是帝君可以控制自己的欲望,不会被发情的狼种蛊惑到变成野兽,可就在刚才,身为帝君的白未然,差一点,只差那么一丁点,就露出了野兽的獠牙。
冷静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暂且平稳了呼吸和心跳,头晕目眩的感觉也消失了,白未然吁了口气,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又休息了一阵子,他去了一楼。
简单吃了点冰箱里的冷餐,跟康樵聊了几句,他再度离开了这套大宅子。
没有叫司机,亲自开着那辆沉稳大气的辆劳斯莱斯,他直奔一间看似低调的小酒馆。
酒馆的门口布置十分简单,就是一扇深色的木门,上头横向打着几根很有禁酒令时期风格的黑色雕花铁条,门上还有个探视窗一样的小门,小门下方,则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没有招牌,没有广告,没有任何指示x_ing标识,但只要是狼种,谁都知道这里的特殊x_ing。
这是只有王君聚集的场所,确实,外观并不起眼,但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所谓低调的奢华,就是描述这里的最佳词汇,也许没有绚丽的装饰,但黑色的皮沙发也好,铺着丝绸台布的大理石茶几也罢,全是最高档的真材实料。
这里,有北地最好的酒,有最尊贵的服务,也有最私密的交谈空间。
曲折的,幽暗的走廊两侧,是一个个包间的入口,黑金色的墙上,则挂着许许多多的相框。有的,里面是来过这里的身份显赫的王君的照片,有的,里面则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狼王的画像,还有的,里面空空如也,甚至是一面镜子,让你一路看过来,要么会突然只看到黑色的衬纸,要么则只能看到你自己。
白未然被一看是他进门,就浑身紧张,毕恭毕敬到透出恐慌来的侍者小心翼翼带着,经过了这条幽长的走廊,终于在接近尽头的某个房间门口停下来。侍者礼节x_ing敲了敲门,听到里头有人说“请进”后,才推开房门,低着头,对白未然做了个“请”的手势。
都没搭理人家,孤傲的男人迈步就走了进去。
正对着门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
那是他的仲父,他父亲的伴侣,李思玄。
一身舒适而体面的深灰色麻布西装,米色的衬衫,领口随x_ing地敞开着,欠身去拿茶几上托盘里倒扣着的的空酒杯时,领口里的皮肤上隐约可见的刺青,就藏不住了。
对此,白未然见怪不怪。
其实都不能说是“怪”,那是他的生父和仲父之间定下终生契约的证明之一。
就在李思玄胸口,有一头月下白狼。湛蓝色的眼,健硕的肢体,雪一样的皮毛。而他的伴侣,不可一世的北狼王白子虚背后,则是一头黑狼,黑狼有一双绿眼睛,身形秀颀,站在雪地里,目视远方。
蓝眼的白狼,自然是白子虚的象征,月象征着黑夜,对应着李思玄的“玄”字,而绿眼的黑狼,便是李思玄了,雪则是为了对应“白”,看似x_ing格完全相反的两个人,两头狼,就这么寸步不离双宿双飞相濡以沫了三十七年。
刺青也许可以随着时间的堆叠而褪色,但褪不掉光彩的感情就在那儿摆着,北狼王和自己的伴侣,是恩爱的典范,无需置疑,不容辩驳。
而作为这份情感的产物之一……
白未然有时也不明白,为何两人之间,可以有如此之深的羁绊。
感情,是拖后腿的东西,需要狼种人口增长,生孩子就是了,何必要费心费力谈情说爱缘定终生?好不麻烦……
“玄爸,久等了。”打了个招呼,白未然坐在沙发上,接过对方递给他的空杯子,本来想给自己倒杯酒,发现冰桶里的居然是一瓶甜白葡萄酒,瞬间有点浑身上下的不舒服,又不想让李思玄发现,只好皱着眉忍了下去。
“单独把我叫出来,是有什么不想让你爸知道的事吗?”聪明到一定程度的男人微微笑着,看着不愿意抬眼看自己的儿子。
“其实,也还好。”定了定神,白未然倒了半杯酒,却没有喝,“只是想问问,对于冯郴和秦永阳,我爸打算怎么处理?”
“如果你只是想问这个,那我不妨告诉你,这件事,他的意思很明确。把猿种硬扯进来,冒着让整个狼种暴露的风险只为了报复解恨,不管在任何时代,不管是哪一位狼王,都会当作一条大罪来处理。”
“所以……”耐着x_ing子等下文,白未然的眉心还是没有松开。
“目前他的考虑是流放。”
“流放?莫非是……”
“他已经和西域王联络过了,送到那边去的话,地方是有的,监视的人也是有的,想要再回来,恐怕就不可能了。”
“那……对于田钺呢?我爸有什么没告诉我的打算?”
听着那样的问题,李思玄略微沉默了一下,别有深意地笑了笑,继而用那双橄榄绿色的眼睛看向自己的儿子。
“你爸孤高自傲一辈子了,他自恃强大,对于猿种毫无尊重,这你是知道的,对于鬻犬,他更是避之犹恐不及,这你也是知道的。可你偏偏养了猿种鬻犬在自己家里,对他而言是莫大的有辱门风,说出去都要风硬打嘴的。所以,他原本的打算,应该也是不难猜到吧?”
“……‘处理’掉?”
“至少也是关在管理所里不许出来也不许让你碰。”
“……”
“未然。”叹了口气,李思玄握住儿子的手腕,略微用了几分力气,像是在努力试图表达自己心里的矛盾,然后松开,拍了拍,“你有你的打算,我不想过多干涉,可你爸也有你爸的脾气,他真急了,我未必真拦得住他。你虽说是帝君,可你别忘了是谁生的你。你爸这个北狼王当了三十年,跟你的年龄一样,很容易想到的吧?他当年可是怀着你的同时去跟那些同样在觊觎老狼王宝座的人勾心斗角血雨腥风硬把这个位置抢到手的。狼种孕期明明应该脾x_ing温和许多,可那段时间,他被你争我夺的明枪暗箭逼到一丁点也不温和了,身上的戾气重到连我都害怕。所以我想,你的脾气,大约也是因为这样才随了他。他想要权力,也想要一个家,他想要你能随心所欲高高兴兴,也想要你亲手把白家推向无人能及的强盛。你爸矛盾了一辈子,现在他上了年纪,没有血气方刚时候那种铁打的心志了,你听我一句劝,以后,再跟他商量事儿,尤其是大事,你多长个心眼,也多给他留点面子,他毕竟是一家之主,又是北地的狼王,他要这个脸。未然,这些话,我只说一次,就限于你我之间,概不外传,算我私下里拜托你的,行吗?”
白未然有他的冷漠和残忍,有他无法理解也不会处理的常人的情感,但李思玄这样求他,他无法拒绝。那是他的仲父,那是给了他另一半生命的人,他还没冷到连父子之情都可以抛到脑后。
“玄爸,我懂了,我答应您。”点点头,白未然伸手揽住对方的背,就像撒娇的孩子一样蹭过去,耳朵贴着耳朵,把下巴放在仲父肩上。这是狼种之间的礼节,这是不管到了什么年龄,都可以表现出来的,和家人之间最亲昵的情感。
手臂松开,彼此间又拉开了距离之后,白未然叹了口气,端起酒杯,把冰凉的白葡萄酒一饮而尽。
接着,他放下空高脚杯,揉了揉太阳x_u_e,用那双异色的眼迟疑着看向李思玄,好一会儿,才终于斟酌着开了口:
“其实……我今天把您约出来,最根本……是想告诉您,对于田钺这件事,我可能是真的在某种程度上……有点太低估他的影响力和存在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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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