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电话的,是康樵。
对方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他打来的,问他不是已经永久x_ing离开狼群了吗?那之前的手机应该被收回了吧,怎么会还记得他的联系方式?
“你的号最好记啊,后四位是‘1234’。”先有点煞风景地回答着,田钺一声笑,摇摇头,“其实,你们的号我都记得,之前就记得。这么长时间也一直没敢忘,全一个一个重新存起来了。主要是……你们是头一批我乐意去背一下手机号的人。”
这样的“攻击”,让本来就心软的男人败下阵来了。康樵最终同意了在一间酒店的某个房间里跟田钺碰头。
带着自己的纹身器材箱。
田钺再见面后,告诉了他一切的一切,然后说,之所以约在这里,是因为他还是觉得时不时就有人盯着他,可能是在监视,可能是在保护,但都无所谓了,最先约他碰面,是想让他帮忙,做个纹身。
“你们狼种,有没有什么能表示‘老子这辈子就你了’、‘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谁敢碰你我就宰了谁’之类的纹身?”
田钺那么问时,康樵哭笑不得,告诉他你就不能把寓意描述得含蓄唯美一点吗?然后,他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男人的纹身图样。没有看到脸,但田钺知道,这就是白未然。他太熟悉那个身体了,他不知道在多少个日日夜夜里,用自己的身体,去熟悉过对方的。
“‘枯木之心’,这是最极端的方式了,应该能表达你想要的意思。”康樵那么说。
他清楚,田钺认出来这是白未然了,而他也大概能猜到田钺想要干什么。既然重新联系了他这个狼种,就显然没有永久离开狼群的意图,准确来说,田钺大约是铁了心要回来的!
因为只用了几秒钟,对方就确定了自己就要这个纹身,就要一模一样的。
“一般情况下,这是年轻的丧偶狼会选的图,没关系吗?”开始准备之前,他问。
“没关系,来吧。”这是田钺的回答。
做那个纹身,花了将近一天,最终完成时,天已经渐暗。田钺问价格,康樵却只摇摇头,告诉他,不用了,这算是礼物,送你的。
“我可能没告诉过你吧,其实,我有个年龄差距很大的堂弟,那是我叔叔的孩子。”紧跟着猝不及防开了个有点令人茫然的话题,康桥一边收拾用过的器材,一边娓娓道来,“生他的时候,我叔叔岁数已经不小了,按照猿种的说法,就是‘高龄产妇’。有人劝他放弃,可他还是不管不顾一直坚持到了进产房的那天。他的伴侣,也就是我仲叔,始终陪着他。攥着他的手,让医生护士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我叔叔用上,只要能让他少受罪,什么都行。到最后,堂弟出生的时候,他反而是累到快要虚脱的那个。”
“……紧张的。”
“嗯,可不是嘛。就怕有个万一。再后来,他抱着孩子哭成泪人儿,话都说不利索,让我叔叔从产房里给轰出来了,嫌他闹心。”说着说着就笑出了声,康樵扣好器材箱的锁扣,放到一边,接过田钺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靠在椅背上,“那会儿我也差不多到了可以考虑找个固定伴侣的岁数了,可我仲叔一脸严肃拉着我说,康樵!你将来要是不想要孩子,就一口咬定了不要!太受罪了!真的太受罪了!你犯不上为了给哪个蠢男人传宗接代受这份儿罪孽!!”
“啊哈……?”田钺发出一声有点奇怪的笑,“这话不应该是谁生了孩子谁说的吗?”
“对啊,可偏偏我仲叔跟我那么说来着。”
“而且……你们不是谁生的孩子,就跟谁的姓氏吗?这其实是给自己传宗接代吧?”
“是没错,可他还是觉得太委屈我叔叔了。”
“看来……是真心疼了啊……”
“是。不过……到最后,我还是为了我家那个‘蠢男人’,不光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北地来,还生了孩子,受了‘那份儿罪孽’。”
“……”
“所以,人啊……为了爱情,真是什么都做得到。”
至此,康樵的眼神和言语,到底藏着些什么暗示,田钺瞬时了然。
他略作沉默,笑了笑,点了个头。
“你说是就是吧。”刚刚做完的纹身火辣辣的疼,可更火辣辣的,是心情,田钺低头看着自己左手手臂上蔓延的血管,又或者说,枯枝,慢慢扬起嘴角,“我能做到的,这半年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还剩最后几件事,纹身是其中一件。等我稍微缓缓,就去找那货算账,新账老账一起算,算清楚了为止!”
康樵能读懂对方的眼神,那是绝对的认真。
而他,就是被这种认真感染着,鼓动着,把这半年来狼群里发生的种种,都告诉了田钺。
一起在酒店房间里吃了个便饭,他在席间逐一讲述着周遭发生的变化。包括白未然放弃继承权之后下一任新狼王到底有可能花落谁家,包括白家老宅、大宅、外宅的成员变化,包括鬻犬买卖和地下搏击等娱乐场所都已经彻底关闭,包括新的监管机构已经建成,正在一点点把有必要集中过去的鬻犬都集中到一起,包括最受瞩目的新型药物已经在停运的前HZQ生产线上开始了试行品的小规模生产,虽然这种药物经证实,只能保证每服用一次可以将药效维持多半天,仍旧被所有人期待着,可以快点正式投入量产……
“那……肖雨泽也要被送过去?”听着所有让他瞠目结舌的变化,田钺总算是有空想到了他在乎的点。
“没有,他还住在蒋鸾家。毕竟他们两个关系是良好的,蒋鸾没有亏待他,而且他又是猿种,不会因为是鬻犬就折寿。所以现在都是每天按时服药,让那个味道被压制住而已。”
“好吧……”田钺觉得心里轻松踏实了不少,稍事沉吟,他向康樵提出了最重要的一个请求,和一个问题。
请求,是对于这次碰面和交谈内容暂且保密。
问题么……反正,几天后,他按照康樵给的地址,找到了白家老宅,见到了白子虚,见到了李思玄,见到了狼群最中心的位置之一。
而从看到田钺出现的那一刻起,白子虚就深深知道,再想让这只猴子远离狼种的秘密,都为时已晚,不可能了。
他确实是想要暴怒的,但他瞥见了对方手背上刺青的痕迹,那跟自己那个疯了傻了一样的蠢儿子身上完全相同的刺青。
那是狼种最嚣张的宣言,那是“我爱过,我还爱着,我终生只爱那一个”的明证。
两颗枯木之心,在分开了半年,各自孤独跳动了一百八十天之后,可能,真的到了该重新碰撞的时候,凭他一己之力,即便再顽固,再强硬,又如何能靠蛮力拉扯开非缠在一起的枝杈和筋脉……
一次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的长谈,从老宅,转移到原本说好只有家人聚会的饭店,再转移到去机场的路上,又转移到候机大厅。最终谈妥时,双方都有点精力体力全耗到尽头的感觉。
然后,带着达成一致的结果,田钺在白子虚一行人准备登机后离开,直奔对方终于不情愿地告诉他的地址赶去。
而他手里,则攥着李思玄在进安检口之前偷偷折返回来,塞给他的一把钥匙。至于这把钥匙可以打开哪把锁……
当在自己的店里忙到很晚,才总算回到外宅时,那个高大的,有着异色瞳孔的男人,在打开房门的同时,看到了坐在客厅里,好像在自己家一样,喝咖啡,看电视,玩手机,还切了一大碗水果的家伙。
有野猫在你不注意的时候,溜了进来,然后在你家里十分不见外地筑巢了。
这种情况,又该怎么办呢?
大约当时,白未然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因为他在极端的惊诧之中,就那么愣在了原地,僵在了门口,一个字,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看到了对方那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浅香槟色的眼睛,看到了那张不知道想了多少次的脸,看到了那对他不屑一顾的表情,和那表情背后,藏着的所有恨不能扑上来把他撕巴了的激动。
“回来了?”田钺冷冷招呼了一声,然后拍了拍沙发垫,“回来了就赶紧过来坐,有话要跟你说。”
并非反感对方叫小狗一样的动作,而是真的没办法动弹了,白未然就像个要面对审判的罪人,脚下挂着千斤重的镣铐,根本挪不动半寸。
“我什么都知道了。”看他不过来,田钺撇撇嘴,干脆自己接着开口,“我也见过你爸了,啊……你俩爸爸,都见过了。然后我就get了你这儿的钥匙,然后我就过来了。哎,姓白的,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特么凭什么扔我?!”
“……啊?”白未然终于出了一点点声音。
“装什么傻?!我问你呢!你凭什么扔我!”声音不算高,但语气格外强烈,田钺放下咖啡杯,用指关节敲了敲茶几表面,“我跟你说,我最讨厌别人替我做决定!你问过我的意见了吗?啊?小时候,爹妈不问问我的意见就不要我了,现在你居然也来这套?!甭跟我说你以为这样对我好,你以为你以为,那什么时候轮得上我以为?!噢,一张破纸条儿你就想甩老子,你这货到底有多自以为是啊?!再说了,就算跟你爹说的似的,你会折寿,那又怎么了?原来你能活一百二三十岁,我估计我顶多能熬到八十,那咱俩这一下儿就差出去四五十年!我C位出殡的时候你可都老得没法儿看了,想另寻新欢都困难了吧!最后那些年不死就只能干熬着啊!现在假如你能活到六七十,跟我的差距反而少了好多吧!你这人数学是狗教的?怎么连个账都算不过来?!甭跟我说不乐意让我一个人留下孤单,你要真一下儿比我多活半个世纪,就不想想老子在y-in曹地府里也一样孤单?!谁等谁不是等啊!在哪儿等不是等啊!少等一年是一年吧!?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