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票啊,屋里WiFi信号差,我看电脑抢能不能快点。”
“这么早放票啊。”
“一般早起容易捡漏。”
“哦。”赵小新明白的点点头。“昨天余纪来过吗?”
“不知道,没有吧,我一点多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了,没有其他人,也没准他来了又走了。”大勋握着鼠标的手一遍遍的点着。
难道我做了个梦?赵小新疑惑地走向卫生间去洗漱。
趁着白天送外卖的空隙,赵小新掏出手机摆弄着。
你昨晚来过吗?赵小新给余纪发了微信。
没人回复。好像自己主动联系余纪的时候,他就没回复过。手机提示他有新订单,赵小新无暇再细想余纪的事,骑上电动车往商家赶去。
这次要去的地方是一座刚建成的写字楼,赵小新手捧装着十几份便当的大保温箱,一级一级楼梯的向上爬。因为大厦刚落成,只有一部电梯在运行,他好巧不巧的正赶上电梯维修,只能一层层的往上走。
真是倒霉催的,一群人在21楼开party吗。赵小新埋怨着,胳膊越来越酸,手里的便当也越来越沉,当他气喘吁吁的爬到了15楼,早已满头大汗,他只得扯下帽子塞到了上衣口袋里。
墙上挂着“青匀工作室”的简易牌子,装修师傅正在往背景墙上黏贴音符的标志,还有一些工人拿着装修材料忙进忙出。赵小新猜测整个21楼应该是个正在装修的音乐工作室,那他们一次x_ing订这么多饭就不奇怪了。
“师傅,您的外卖到了。”他冲着其中一个工人礼貌的招呼。
“不是我们的,你问问里面办公室的人。”工人给他指了指走廊的尽头。
“谢谢。”赵小新把保温箱往上捧了捧,往走廊尽处走去。
他敲了敲门。“您好,外卖到了。”
门打开了,出来的是一个高挑的女助理,虽然长相一般,整个人却有一种干练的气质。“您好,谢谢。”女助理接过他手里的保温箱,似乎是觉得很重,她回头冲着房间里喊了一句:“郭老师,麻烦您来搭把手。”
赵小新往里瞟了一眼,这里是个录音棚,屋子里站了几个人,看着都应该是懂音乐的。
“我来吧。”赵小新热心的想要帮忙,被女助理拦下了:“不好意思,我们这不让外人进的。”
“好。”赵小新识相的把保温箱放在地上,转身就要走。
“余老师您怎么来了啊。”女助理不好意思的说。
“郭老师忙着调试设备,我来吧,你一个女孩子搬不动。”
“要是伤到您的手怎么办呢。”
“这点活儿还不至于。”
这声音如此熟悉。赵小新回头,看到余纪穿着米色毛衣和黑色休闲裤,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银色金属边框的眼镜,将一双形若桃花瓣的眼睛隐在反光的玻璃镜片后,整个人看上去无比知x_ing成熟。
这是赵小新没见过的余纪的样子,不过他没时间欣赏。看到余纪出现,赵小新无比慌乱,忙跑着要离开。
“您等一下,听说楼下电梯坏了,你跑这一趟不容易,收下这个钱吧。”身后的人带着熟悉的声音紧追了几步。
赵小新手忙脚乱的想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却还是被身后人拉住了。
手里被硬塞了一百块,赵小新感到无地自容的把脸转向余纪。
“您收下……”余纪的话说了一半,在看到赵小新的脸时再也说不下去了。
“余老师,这钱不应该您来拿,我们拿吧。”女助理也拿钱走了过来。“Katrina刚就把给外卖员的小费给我了。”
余纪缓了缓神,神情清冷。“送外卖不容易,这钱都给他吧。”说完,他不再看赵小新,头也不回的进了录音棚。
“那您把钱拿好。”女助理又塞给赵小新一百块。
“……谢谢。”赵小新被余纪冷漠的态度灼伤,他揣好他应得的钱,快速的往楼下跑去。
都说身份没有高低贵贱,三百六十行行出状元。可现实却是,在这个社会上身份阶级本就定好,高低贵贱也早就贴好了标签。曾经的赵小新觉得人生而平等,如今处在社会底层,他才发现,有些卑微一直如影随形,他完全甩不掉。
比如现在在百度里搜索他老爹的名字,带着的称谓还是“贪污犯”;比如他刻意的隐瞒杀过人的事实,想要过新生活,可还是会被自己的过去连累;比如,他讨厌别人瞧不起他有犯罪史,他努力而又艰难的活着,却不能改变别人对于他的看法。
假如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忽略,他还是自卑,还是烦恼,这两种情感是他成日纠结的源头,最后会以一种叫做“余纪”的痛苦纠缠着他不能入眠。尤其当他上次在视频里看见了余纪一闪而过的未婚妻,那种卑微的感觉在他心里就愈加清晰。
他害怕自己配不上余纪,他害怕自己不顾一切的和余纪在一起最后会变成一场无谓的牺牲。少年时期的赵小新会觉得门当户对是个可笑的观点,可已经懂得人情世故的他觉得门当户对应该是每段爱情开始前最该考虑的问题。
余纪对他如果只是一时的新鲜感,那么这种保质期短的情感一旦消失,他该怎么办呢。爱情让人胡思乱想,赵小新睡不着的时候,这些问题像带着刺的荆棘,将他的心层层包裹,在外看他好像裹了一层尖锐的铠甲,但是内里早被尖刺扎的鲜血淋漓。
自从大勋上次和他说了灰小伙的道理,他不断地劝说自己,他所担心的和余纪之间身份上的隔阂不会出现。可从今天余纪对他的态度来看,他错了。结合张宏先和他说的话,余纪名义上和大众公认的伴侣永远是卡迪那,他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情人。
赵小新的眼眶刺痛,他使劲揉了揉,这种痛感并没有减轻。他快速地冲出一楼,想要赶紧骑着电动车离开。可是一楼门口的空地上,本该停在那里的红色电动车,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赵小新脑袋“嗡”的一下,他猛然想起,因为走的着急,他忘记把电动车的车钥匙拔下来。
他沿着写字楼转了一圈,在确认电动车丢了以后,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哭的理由。
人生是真他妈艰难。冷风吹干他挂着泪水的脸,像是尖锐的刀子划过,疼的他哭的更加伤心。他骑上了一辆共享电动车,向下一个商家驶去,因为手机无法识别他丢了车,为他派了下一个订单。
一月份,三九天。赵小新旧的泪痕被风凝固了,又有新的滚烫的泪水流下来覆盖住。就像心上的伤疤,总会出现新的裂口,让它无法愈合。
送了这一单,赵小新在手机上点了收工。他哭的没有力气了,顶着红肿的眼睛游走在冬日的大街上。现在正是大家午休结束赶回公司的时候,赵小新身边有无数路过的行人,可大家都行色匆匆,没有一个人会在意他的哀痛。
最终他去了清联医院,他已经有一周没来看张素琴了。他走到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发现张素琴仰躺在床上,神色安详的看着书。
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勇气推门进去,他把带来的营养品和水果交给了护士,想要离开这里。护士长叫住了他:“你都来了,不进去看看你母亲吗。”
“不好意思,我着急,得先走。”赵小新解释着。
“进去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吗。”护士长看他一身外卖员的打扮,理解了他之前不能常来的原因,可是对他说话的语气依然严肃。
“我……”
还没等赵小新找到原因搪塞,病房里的张素琴走了出来,她看了一眼赵小新,语气平淡的说:“你进来吧。”
“好。”赵小新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他扶着张素琴躺好,然后坐在了病床旁边的椅子上。
张素琴的脸色是病态的白,眼角处挂着深深的皱纹。她盯着赵小新看了一会,终于开口说:“我最近常能听护士和我说,我儿子总趁着我睡着的时候来看我,那个人就是你吧,我这摆着的水果和营养品也是你买的吧。”她指了指柜子上摆着的各种瓶瓶罐罐。
“阿姨,您好,我是,强子的朋友。”赵小新和她说话时,心里非常紧张和害怕。
“嗯,我猜到了,我家强子以前也没什么正经朋友,就交了一个去当兵的朋友,你是刚退伍回来吧。”
“对。”张素琴的想法让赵小新松了一口气。“我听别人说您病了,强子走得早,以后我替他照顾您。”
“不用。”张素琴摇了摇头。“我的身体我清楚,熬不了多久了,你有空来看看我就行,护士说这几次的住院费都是你交的,你给我一个账号,我给你打回去。”
“不不不,阿姨,这些都是我该做的,您千万收下,我听说您卖房子了,那是您唯一的依靠,不该就这么卖了,以后您的医药费都由我来拿。”
张素琴笑着叹了口气。“我人没了有房子又有什么用,我也没什么亲人,我一死那房子也不知道留给谁,还不如卖了,钱都用来治病,反正病也治不好,就这么耗着吧。”
“阿姨,您别这么说,现在医生都很厉害的,您的病肯定能治好。”赵小新安慰她说。
“这病我太了解了,我老公之前就是因为这个病走的,治不好的。”本该是令人绝望的话语,张素琴说出来的时候却有种看破生死的淡然。“我之前一直省吃俭用,到得了绝症,才发现人生前省下的完全没用,我爱的人都走了,我也要走了,这些物质上的东西我省下来是要给谁的呢?所以我在医院确诊的那天,我就把房子卖了,拿着衣服和我老公儿子的遗像住进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