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尸体的那一刹那,脑袋一瞬间空白了,里面好似有轰鸣之声,撞击着大脑,隐隐作痛。
吴杉跪坐在老和尚的尸体旁边,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这个死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前世在水牢被打的奄奄一息之时,他的好皇兄带来了一样“好东西”,被称为尸毒蛊的东西,他不想再尝试第二遍。
初期是觉得有些上瘾,痛觉触觉也不会像以往一般折磨人了,到后来五脏六腑都会绞痛化开一般,整个人神色灰败,最后会变成人不人尸不尸的没有意识的怪物。
没想到还这么早,他们就将手伸得这么长了,母亲还一直以为是一个意外……
想到上一世独自面对这件事情的邵云封,吴杉便有些心疼。
这两个少年,总有一个要先长大的。
邵云封没有流泪,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吴杉身边:“我们,送他最后一程吧。”
老和尚不是那种内心不坚韧的人,他是不会自杀的。邵云封乱糟糟的脑子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Cao。
“老和尚是不会自杀的。”邵云封一字一顿地强调,似乎也是在劝自己,“你愿意,跟着我去找真相吗?”邵云封向跪在地上痛哭的少年伸出了手。
“……愿意。”
吴杉抬起头,看见明明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挺直了腰板,像是一棵松柏,高大而又坚韧。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能忘记这样的邵云封,直到——他成为他的参天大树。
吴杉将手放在了邵云封伸出来的手上。
吴杉和邵云封将山上老和尚布置阵法的竹子伐了一些,一点一点拼凑成一个棺材的模样,轻轻地将老和尚的遗体放进竹棺,将后院的土豆地全部翻开来,将竹子制成的棺材一点一点放进刚刚挖好的新坑里,再填上新土。
邵云封已经做好走密道下山的准备了。老和尚喜好喝酒吃j-i,信奉“酒r_ou_穿肠过,佛祖留在心”,邵云封能想到的能犯的戒除了色戒基本上都犯了。
但是依然按时剃头,还要顺带把邵云封的头剃成跟卤蛋一样光滑。
“我之前是个医生。读了很多年书出来,最害怕的不是背那些厚厚的书,而是上解剖课。”既然邵云封和老和尚都敞开认亲了,老和尚自知时日无多,也开始掏心了。“我是有些信佛的,当时因为家里人说读医前景好,所以选了临床医学。结果刚开始学解剖的时候,眼睛都不敢睁,想到小白鼠小白兔青蛙的皮r_ou_被割开,就觉得有些发抖。
我的心里有点过不去解剖这道坎,直到我见到了大体老师(医学生对捐献自己遗体供医学生实验研究的尸体的敬称),大体老师献出了自己的尸体,给无数医学生铺了一条成为一个好医生的路。原来所谓‘仁’也分作‘小仁’和‘大仁’,福尔马林的味道有些刺鼻,但是好像正因为我有些通透了。”
邵云封并不理解老和尚颠三倒四地说了些什么,他之前也有同学去学了医学,选的是口腔医学,但是也是要上解剖课的,胆子可能比年轻的老和尚要大点吧,也对大体老师充满了敬意。
“也许不久之后,我也会成为一个大体老师了。”老和尚笑着说。那一瞬间邵云封几乎以为老和尚已经看淡了人世,要羽化而登仙了。
邵云封这几天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了很多和老和尚相处的细节,越想越觉得有些难过。
老和尚给自己定了一个死期。然后每天谈笑风生地等待那个时刻都到来。
老和尚是在传达什么信息吗?
邵云封有些不懂。
他的头已经长出了细细密密的青茬,摸上去有些毛茸茸的。
可能再也找不到那个人给自己剃头了吧。
邵云封轻车熟路地领着吴杉爬进了佛像空空的内部,又关上了入口,两个少年身形并不是特别大哥所以挤在中空的密室中也不会显得过于逼仄。
在这山上生活了那么多年,虽然缺失了几年的记忆,但是也算是很长久了。进入佛像空腹之中的他从来没有发现这密室内仍有密道。
佛像肚中仍有几袋未吃完的米面和几小坛酒,加上外面新翻出来的土豆,乍一看还是能吃挺长一段时间的,就是不太好带。
老和尚所说的再下一层的密道入口,就藏在几小坛酒的下面,少年的身形不大,往下走还是比较容易的。
邵云封整理了一些冬装,在外面砍了一支竹子,利用竹节做了两个长长的竹筒,一只用来放酒,一只用来放水。不知道要在外面过多长时间,邵云封不会喝酒但是还是觉得要带一些酒暖暖身子才是。
他的衣服对于吴杉来说还是有些长的,但是也能穿,比划了一下也就多带了一件。
在山上他穿的都是僧人一样的素色的袄子,青灰色的,一直很喜欢,常年要练武所以衣服也不需要太厚,只是有些苦了娇滴滴的吴杉了。吴杉并没有什么武学基础,只是思维比普通少年要聪慧一些罢了。邵云封在这个冬日里的袄子,给吴杉要显得薄很多。
现在的主要问题是,钱。俗话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闯荡江湖除了实力,必要的还有钱这东西。当邵云封将自己的烦恼跟吴杉讲明的时候,吴杉就露出了一副吃惊的神情,“你——莫不是从来没有去密道里走过?”
邵云封诚实地摇了摇头。
“你去看看便知道了。”吴杉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眼眶还是红红的。
邵云封将准备好的冬装和装好酒水的竹筒背在了背上,带了点烧得通红的土豆,最后看了眼还剩下几坛酒和一些干粮的密室,跟着吴杉进了老和尚所说的密道之中。
第5章 密道
两个少年已经进入了密道之中了,据吴杉所说,这个密道四通八达,他也只知道其中的几条路,所以要跟紧他。
吴杉在前面前者邵云封的手,邵云封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黑暗中摸索几步有一个拐角,弯腰从拐角出去发现右下拐角的角落里有一颗光亮的珠子。
“别捡!”吴杉眼疾手快地拦住了邵云封蠢蠢欲动的手,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见邵云封看向他的星星眼,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见你未带火折子,就兀自从佛像前摸来了。那颗夜明珠是特地放在拐角的,如果碰了就会触发机关的。”
邵云封奖励似的摸了摸吴杉的头,牵着吴杉没有拿火折子的右手,跟着吴杉一点一点挪动。两个人的影子被烛火拉长然后慢慢靠在一起,晃晃悠悠地朝前走去。
这情景似乎在哪儿出现过啊。
吴杉脑海中很快地闪过了什么,但是最后只是汇聚成了一句娘里娘气的话:这个哥哥我曾见过的。
嘁——吴杉自我唾弃了一下,但嘴角还是扬了起来,想到前世在宫中成长了很多,为了寻老和尚的死因如履薄冰的日子,刚扬起来的嘴角又渐渐地塌了下去。
不会了。
不会让你再那么辛苦了。
——
两人没走多久便看到了一个石门。石门之后隐隐有火把的光亮。
“这个是虚门。”吴杉介绍道,“造好之后,但凡踏进去的人就没有能出来过的。舅舅素来喜欢这种把戏,将假的门大开,真的门往往在假门旁边。”
吴杉往门左下角的一块石砖敲了敲,两人站着的左边露出了一条黑漆漆的通道,走下去之后才发现通道口是一个光亮处。
走出通道的时候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夜明珠点缀在周围的石壁上,两边石壁上都竖着一整面墙的书,空地上杂乱地堆了十几个红木的大箱子,看起来就非常地重。箱子上积了一层灰,可以看出很久没有人动过了。
“其实早在十几年前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母亲就察觉到不对了,那时候舅舅也因为一些事情准备和他们分开,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这里的密道和这座山。”吴杉在邵云封仔细观察书架上的书的时候,讲了一些他知道的事情,“这座山似乎是有阵法加身,从山脚下往山上走会很轻易地走到另一座城,只有从密道过才会到山上的那座庙里,知道这条密道的人很少,舅舅发现之后便将它修缮了一番。皇宫库房里的宝物也都陆陆续续地运了进来,放在了不同的密室里,我们今天走的这一条路只不过是最快的通往山下的路,这里机关和密室众多,开启之法又出人意料,就连我也并不是全部都掌握清楚的。”
邵云封面上是止不住的惊叹:“真神奇啊。”虽然他也从老和尚那学了一些奇门遁甲之法,对于机关术也仅仅局限于制造陷阱之类的,但是在这一座山都充满了神秘的密室和阵法的情况下,还是察觉到了自己的不足,还有几分自己没有意识到的跃跃欲试。
墙壁上的书似乎都有些年头了,整理这些书的人似乎有做标签分类的习惯,所以架子上会有贴好的标签,诸如“内修”“体术”“机关术”“人术”之类的,邵云封对“人术”有些好奇,便从中抽了一本出来。
抽出的这本书泛黄的书封上写着两个字“御人”,邵云封兴致缺缺地准备翻几页就塞回去的时候,发现这本书的后半本还有配图,图上画着一个眼睛空洞长着獠牙的怪物,胸腹部分是空空的,旁边还注明了这个怪物的名字——“异尸”。
异尸者,面青而灰败,獠牙长而毒,触之者死,手有长甲,锐如利刃,腹内中空,行之缓慢。
惧雷,惧火。
鬼使神差地,邵云封将这本书塞进了怀里。
不远处的吴杉打开了几个箱子,挑了一些金银首饰,量不多,邵云封和吴杉两个照这个年代来算,已经是可以成家的少年了,但是还是年轻了些,也怕贼人觊觎这些财物,带少些也好有说辞,只说自己家道中落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