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苏元就给他分享过阿多尼斯的诗,里面写道:
“你拒绝自杀,我同意
然而,疲惫的人啊
你怎么办
——如果只有死亡能给你安宁?”
鹤西朗能理解这种想法,但能理解不代表会赞同。他们这些学文的人似乎比常人更容易多想,他们都知道这是个永不完美的世界,这个社会缺陷很多,坏人也不少,他们看到了污渍,也沾染了灰尘……鹤西朗和苏元都是个悲观主义者,但不同的是,鹤西朗选择融入,而苏元选择脱离。
鹤西朗爱这种不完美,他爱大都市的富丽堂皇,他也爱角落里的污渍与难堪,他爱思想者的高贵,也爱物质主义者的迷醉,他思想的弹x_ing太大,可以直上云霄,也可以沉入黑暗。
而苏元却是个相当纯粹的悲观主义者,他只能接受自己赞同的东西,然而他追求的东西却是那么高高在上,与这个社会几乎脱节。在鹤西朗眼中,苏元是以一种战斗者的姿态和这个世界相处,他故意把自己剥离出来,让自己显得格格不入,最后发现无路可走,他只能选择死亡。
早在几年前苏元辞掉工作一心要写诗后,鹤西朗就时常在想,苏元这种彻底脱离社会的状态很危险,说不定有一天就死在自己公寓了。
所以,当他听到苏元和季长华在一起后,他其实是有些高兴的,不管二人结局如何,但至少苏元和这个世界有了别的联系。
考虑到这点,鹤西朗背着苏元,给季长华发了一条短信。
夜已深,不久后鹤西朗就离开了医院。他和苏元不同,他还有许多欲念和牵挂,他还有离家出走的猫,以及一个等他回家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你拒绝自杀,我同意
然而,疲惫的人啊
你怎么办
——如果只有死亡能给你安宁?”
阿多尼斯《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鹤西朗前脚刚走,季长华后脚就赶到了医院。他像是一头暴躁的狮子,在病房里不停地转悠着,最后凑到苏元面前,脸抵着脸问:“你自杀是不是因为我?”
苏元态度冷冰冰的:“你自恋也要有限度吧。”
“不是我?那是因为什么?”
苏元眼皮都不抬一下:“和你有关系吗”
“你——”季长华语塞,从来都是这样,他吵架从来吵不过苏元。于是他低头,狠狠堵住了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嘴。
苏元早已经习惯这种触碰,即便是在生病中,身体也很快起了反应。但他视若无睹,苏元一把推开季长华,和火热的身体不同,他声音意外的冷清:“不是不喜欢我吗?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季长华冷笑,像个幼稚的孩子一样表达自己的占有欲:“就算我不喜欢你,只要我一天没说不要你,你就得在我身边。”
苏元没生气,他已经懒得争吵了。他别过脸看向窗外,这是拒绝沟通的态度。
季长华瞪着他,恨不得把人拆吃入腹。为了发泄似的,他全然不顾苏元身体的不适,在病床上就是一番撕咬。
苏元只是眼神淡漠地容许着这一切,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和季长华的相处模式已经变成了争锋相对,冷嘲热讽。他觉得自己曾经是喜欢过季长华的,见到他时会脸红心跳,甚至还产生过嫉妒的心情,可是,什么时候这种感情就消亡了呢?
大概是他看到季长华当着他的面和别的人亲热的时候,可能也是当季长华说他写的诗不过是一文不值的时候,又或者是当他在出租屋被强行进入,事后发烧连一杯热水都没有的时候。
最后一根稻Cao,大概是今天早上,他听到季长华和别人讲电话。
“配我?他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我不过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比较新鲜,随便玩玩而已。”
“谁有兴趣看他那些东西,这个年代还写诗,看他住那破出租屋,写诗能当饭吃吗?”
……
是要遭遇多少次伤害,才会从爱变成失望?他感激季长华,也恨过季长华,但最后,终于变成了失望。恨是爱的相对面,极爱才有极恨,但现在他什么感情都淡了,最后只剩下对这个人的失望,失望对方连为人的基本素质都没有——季长华压根儿不是正常人,他就是个疯子。
疯子季长华把他压在病床上又做了好几次,明明一次次s_h_è 在他身体里,一转身却又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苏元彻底受够了这种戏码,出院后就开始琢磨着要跑路。他最多的行李是书,大部分托付给鹤西朗了,他物质欲望极低,这几年的生活,私人物品还装不满一个行李箱。
就在他吭哧吭哧拖着行李箱去火车站时,季长华在火车站逮住了他。
两个身材高大的人把他拖进了车里,苏元一抬头就对上了季长华赤红的眼睛,以过往经验来看,这人是彻底暴怒了。
“你要去哪里?”季长华咬牙,强忍着怒火。
苏元没有回答,车里弥漫着令人压抑的沉默。
季长华又问:“你要走?你要抛弃我?”
苏元冷冷道:“抛弃这个词的意思是,扔掉不要。我只能抛弃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们有关系吗?”
“我怎么不属于你,”季长华见撒泼不成,竟然开始了耍赖,他拉着苏元不放手,甚至带上了一丝委屈,“你明明就喜欢我。”
他都看了苏元写的那些诗,不可否认,当他认认真真读过一遍这些句子后,心中产生了微妙的触动。
其中有一句季长华特别喜欢——他今天来找我了,我想跑到路上大吼,让别人骂我神经病。
当他意识到诗句中的那个“他”竟然就是他自己时,季长华高兴了起来。
“我只是过去喜欢过你,现在已经不喜欢了。”苏元不吃他这套,表情依旧冷淡,“你知道赫拉克利特为什么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吗?”
季长华没说话,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遇到了,苏元总是说一些他听不懂的内容,听上去高深莫测实际上屁用没有。
“因为河水一往无前,”苏元自顾自说,“你现在踏进去的那条河,和你过去踏进去的那条河已经不同了。同样的,现在的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可能过去那个我喜欢过你,但现在这个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你又不是河,你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季长华说,“如果昨天你犯了罪,你跟警察说,今天的你不是昨天的你,他们信你吗?他们会把你抓起来还要骂你神经病!”
很多看似深奥的哲学问题,偏偏是被一些什么都不懂的二百五打败的。
苏元扶额,得,这下又没法儿交流了。
让苏元没想到的是,这次季长华不像是闹着玩的,而是直接把他带到了家里。他来过这里许多次,早已谈不上陌生。本来以为又将面对新一轮的侵犯,但今晚并没有,季长华只是强迫让他躺在床上,粗声粗气地吩咐:“快睡!”
季长华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睡,之前都是□□后就把苏元赶去客房,这次他却现在却像个霸道的小孩子,抱着苏元就不松手。
苏元有些紧张,他和季长华之间几乎没有过这种时刻。他们每次见面都是为了□□,这种盖着棉被什么都不做,对两个人来说都太别扭了。不知不觉中,苏元睡了过去,梦里一片兵荒马乱。他梦见自己在古代战场,周围是烧焦的尸体,只有他一个人还在行走。当他路过一堆热气腾腾的尸体,突然间,尸体堆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明明周围战火纷飞,这只手却冷得像条蛇。
这个士兵满脸是血,再仔细一看,却变成了季长华的脸,梦中的季长华偏执又y-in郁的盯着他:“不准走!你要陪我一起死!”
苏元猛地从梦中惊醒,外头天光大亮,季长华已经不在了。也是在这时,他发现自己脚腕上被套了一跟细细的铁链,铁链一头绑在床头,一头绑在他脚上。铁链很长,他几乎能在整个房间内自由行走,但却出不了门。
手机也找不到了,电脑密码被更换,也无法登陆,他几乎失去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他被变相囚禁在了季长华家里。
他再次见识到了人渣是种什么渣法,苏元的心沉了下来。
季长华在感情中是个渣,在工作上也不太行。快中午才去公司,呆了不到几个小时又走了。今天他尤其暴躁,一到公司就劈头盖脸的骂了秘书一顿,到了中午有个情人找他,又被他一顿奚落,直接说结束了关系。
呆到下午两点后,季长华就坐不住了,他担心苏元一个人在家里吃不好睡不好,万一又自杀怎么办?一想到这里他就心急撩火的回了家,结果发现苏元在睡午觉!!!
季长华又暴躁了起来!!都他妈的被关在家里了!为什么还能这样若无其事的睡午觉?!不是应该伤心哭泣等着他回来好好疼爱吗?
季长华从屋子这头一直踱到另一头,一副气急攻心的样子,最后怒气冲冲的把苏元从床上叫醒,一副他睡不着谁也别想睡的样子。
苏元从睡梦中被摇醒,忍不住皱眉:“你有病啊?”
季长华强忍心中的怒气,一把摔门跑了出去。
苏元一阵莫名其妙,又骂了一句有病。
季长华却觉得自己是真的病了,他还从来没被别人这么对待过,他尝到了被忽视的感受,这滋味让他永生难忘。思来想去,他又推开了房门,他竟然学会了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