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做什么?”沈麟好奇地询问。
“防患于未然。”
那厢顾淮随着沐恩太监再次回到乾元宫时,便立即敏感地感觉到了帝王的情绪似乎不大好,整个宫殿内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忧思。他并不敢直窥圣颜,只是十分规矩地下跪,磕头行礼。
“止儿,”建元帝果然一开口询问的便是尚止,只不过这次他念尚止的名字时带上了些绵长之意,“案子查得如何了?”
“回陛下,略有进展。”尚止言语十分简短。
“且与朕一说。”
“回陛下,臣认为,顾寺丞更清楚其中曲折。”
听闻尚止一言,建元帝仿佛才发现顾淮的存在,他的目光在二人之中逡巡了一个来回,渐渐地带上了些许莫名的意味。“顾爱卿,你将此中所得与朕一道。”
顾淮双手抱扶,将从懿宁殿中探查所得简单地陈述了一遍,“……疑宫女李慈为作案者,其出身为前刑部左侍郎之幼女,年少走失意外入宫,后因缘巧合得知其出身后心生愤懑,受人挑拨作出惊吓太后娘娘之举以求报复。”他言辞中似乎无半分不实,“此女死前告知调唆之人,称谓中有一‘珍’字。”
建元帝一顿。
顾淮接着说,“而徳宁殿中事,目前尚无实据可证,但是存活的五名宫人有极大的作案嫌疑。”他微微一顿,实事求是的念头被迅速压下,他若无其事地补充,“而这些宫女,根据内监总管的名簿上所书,来自凤栖宫。”
至于这些宫女究竟指的是活的还是死的,帝王不问,顾淮自然不会去解释,更遑论去解释这些宫女是何时在凤栖宫待过。
“小顾淮。”游吾脸色复杂地开口,“……懂得给仇人下眼药了,不错。”
顾淮不置可否,他并没有说谎不是吗?
凤栖宫。建元帝闭上了双眼,再度睁开双眼时,里头已经恢复了清明。他看着下方的两个小辈,忽然开口,“此案毋需再查。”
顾淮愕然,尚止却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衣角,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果不其然,下一秒建元帝再次开口,内容却令顾淮整个人都被砸晕了。
“沐恩,拟旨。”
沐恩太监默默地摊开空白的宣纸。
“顾淮,侦案有功,擢升通政司右通政。”
“珍嫔,动乱后宫,赐三尺白绫。”
建元帝顿了顿,“惠贵妃,监管后宫不力,去凤印。”他思索了一下,方皱了皱眉说,“暂由德妃掌印。”
顾淮整个人都愣住了,反应过来立即重重地俯身谢恩,“谢陛下圣眷!”眸色却深深地掩下。
通政司右通政,正四品大臣。
顾淮,年十八。
饶是尚止这等面对荣宠一向波澜不惊的皇二代,也对建元帝这份天大的恩典惊诧不已,更遑论顾淮。此时的顾淮,满心满眼不是升官的喜悦,而是深重的犹疑。
尽管之前顾淮兼权四品大理寺少卿,但事实上顾淮只是兼任,光干活不领薪水,维持原品阶而已,但是擢升为通政司右通政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而此时距离顾淮入仕尚且不到两年时间!
此等情况与朝中堪称官位蹿升速度极快的沈麟一比较便可知晓,沈麟不及弱冠考中进士进入仕途,在帝王的偏宠和国公府背景的加持下,用了十来年时间当上了刑部左侍郎,三品大员,再往前一步就是入阁问鼎。
再一看顾淮的父亲顾世安,为国子监祭酒,从四品。
捧杀!顾淮的脑中忽然出现这个词语。
将他调离大理寺,是不想自己能继续利用职务上的便利深入调查此案;而却不让他入六部,则是为了防止他成为实权官员!
不过转瞬之间,顾淮的脑海中已经转了千百个来回,但面上却依旧维持着刚刚好带着一丝感激的神情。
通政司是个何等去处?
在大尚王朝能称得上中央官署的,大致有那么几家:一是内阁,设内阁大学士,正五品,品级不高,但统管国家政事要务;一是六部,分管全国的政事要务;另有行百事监察的都察院、掌刑狱案件复核、各地刑狱重案审核的大理寺和以及名义上是文学机构,每天就修修书,实际上却是内阁附属幕僚机构的翰林院。
大尚中央再有一个官署,便是掌内外章奏和臣民密封申诉之件的通政司了。通政司设最高长官为正三品通政使,辖左右通政各一名,为正四品。也就是说,顾淮一空降到通政司,便是二把手的地位。
但是说实在的,通政司虽为中央重点官署之一,但地位却远远不及其他官署。不提内阁六部,都察院的御史大夫们一向凭一张嘴敢得罪天下人,陛下放纵得很;大理寺这些年虽然被刑部一直压制,但司狱部门从来不愁罪犯家人贡献孝敬,尤其是大理寺这种审权贵案子多的,大牢里的狱卒们收探监费都收肥了裤腰;翰林院更不必提,都是些内阁辅臣预备役或者现任秘书,隐形权力十分大。
只有通政司,由于建元帝不重视民听的缘故,这个本应该是王朝对外发言人的通政司便沦为了帮内阁递递奏章,偶尔帮陛下拟旨的角色。且重点在于其下辖一外部门,名为中书科,里面养了许多七品中书舍人,都是专职替帝王拟旨批旨的一把好手,这些能吏的存在让通政司的老大们便成了彻底没活干的赘吏。
抛开关于通政司的诸多思绪,现在摆在顾淮面前的,却是还有一个巨大的意外之喜。
【额外完成任务!成功降低对手的权力等级!奖励:500点成就点!成功升级,晋升四品大员!】系统刷一下子跳出来了。
惠贵妃去凤印!
顾淮站在乾元宫前,迎着夏日微微的风,望着天空,微微一笑。
“天,要变了。”
“惠贵妃去了凤印?”还未自徳宁殿离去的沈麟惊讶地回望向尚玄褚,“果真如此?”
尚玄褚微微一怔,仔细询问了一番具体的事项,当听到珍嫔被处死后他表情未变,听及顾淮再次升官时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到惠贵妃去凤印,由德妃掌凤印后却是狠狠地拧起了眉,“德妃?”
一种不安的直觉袭来,他忽的拂袖,看向候在自己身边的內监总管,“那五人关押在哪里?”
内监总管忙回道,“回殿下,关在内务局大牢了,单儿个的牢房。”
“带我去。”尚玄褚一脸严肃,往日里的嬉戏笑脸不见踪影。一旁的沈麟见状跟了上去,看着尚玄褚的表情,忽然想到了什么,心思也重重地沉了下去。
重新掌权者,为德妃。
皇宫深院的一处偏偏宫殿中,一名颜色普通的青年缓缓推开了内殿的殿门,便看见一名宫装妇人正神情虔诚地跪在佛龛面前,令人惊奇的是此人竟然梳着未亡人的发髻。
听到外面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她并不曾睁眼回首,手中轻拈的佛珠仍然一一转动抚过。
许久,那妇人才微微睁开了眼,盯着佛龛内的佛像,目光悠远。
“要变天了。”
凤栖宫内,惠贵妃面色如常地接了旨,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冷若冰霜,额上裹着白色的纱布,但却丝毫无碍其风姿酌然。她朝身后人点了点头,便有宫女去内殿取来了凤印。
惠贵妃端过凤印,面上云淡风轻,十分平静地呈交予沐恩,“沐公公,劳烦。”
“好说好说。”沐恩太监接过凤印,“陛下政务繁忙,无暇到凤栖宫探望娘娘,还望娘娘莫要介怀,陛下嘱咐娘娘好生歇息,待康复后再谈其他。”
惠贵妃闻言竟然还微微笑了,“臣妾谢陛下隆恩。”
沐恩太监点点头,带着一众宫人离开了凤栖宫。惠贵妃站在原地看着众人离去,神色如常地回了内殿,施施然地回到了贵妃榻前,轻拈紫檀茶壶,想为自己倒一杯茶。
一旁立即有贴身的大宫女上前,“娘娘,太医嘱咐了切勿用茶,对伤口不好,容易留疤的。”
惠贵妃把着紫檀茶壶的手顿住,她盯着那个茶壶许久,忽然狠狠地扬手,将茶壶重重地摔下,无价无市的紫檀茶壶便就此摔成了稀巴烂。
她盯着那四分五裂的茶壶,冷笑一声,“这天,看来是要变了。”
随着这紫檀茶壶的落下,破裂声传入宫中众多耳目之中。在宫中的无数角落里,诸多得了消息的宫人内侍眉目交际间便是相传会意,消息立即迅速地扩散到了宫外华京的众多高门深院之内,乃至华京之外。
贵妃位尚在,但执凤印和无凤印的贵妃,何止天差地别!
卫国公府内,老夫人拍案而起,“什么?贵妃失了凤印?那让谁拿了?”
杜璃玉已哭成了泪人儿,“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劳什子德妃!姑母,这可怎么办啊!姐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