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可怜您。抱歉,越先生。”
“不用对我说抱歉,”越歌浅淡地笑了笑,“是我该对你们说抱歉,兼职的事你自己处理吧,别太辛苦了,我的意思是,别让我多花太多电费。”
他尽量说得轻巧,甚至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但实际上,越歌第一次因自己的无能而感到痛苦。
“爱丽莎,我有点累,看完数据报告我就直接休息了,晚安。”说完这句话,越歌走进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虽然俗务缠身,但当躺在自己所熟悉的柔软床铺上,越歌暂时忘却了所有烦恼,这是一个安眠之夜,他睡了个十成十的好觉。
第二天一早,他走出卧室,发现客厅里添了两盆铃兰。
洁白的铃铛形状花朵紧凑地倒悬在绿色枝条上,几点露珠在晨光中闪烁光彩,清淡的甜香弥漫,让人油然放松下来。
“哪来的花?”越歌问。
“是……”爱丽莎吞吞吐吐,“凌晨3点,林先生过来了一趟。”
越歌惊讶地抬起头,无论是这个名字还是这个时间,都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大半夜的,他过来做什么?”
“送了两盆铃兰,给您带来了新的排练时间表,”爱丽莎把表格展示给越歌看,“还修理了门口的石阶。林先生说他最近太忙,只能排练的时候跟您再见面了。他是5点左右的时候离开的。”
越歌仔细回忆,确信自己昨晚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爱丽莎十分贴心地解释说:“他把车停在街区公共停车场了,进门后脚步很轻,修理石阶的时候从垃圾桶捡了一个坏的隔音罩套在身上,阻挡了工具的噪音。他让我不要叫醒您,当然我原本也没想打扰您休息。”
呃,林少爷……从垃圾桶捡了一个隔音罩,越歌很难想象那种场景。
“他还通过脑信号传输器跟我吵了一架,”爱丽莎接着说,有点委屈,“他看到我在做兼职,批评我对您的安全保卫不负责任,然后切断了我的对外通讯。我就跟他讲道理,说明我完全有能力兼顾所有工作,然后他又挑我在数据安全方面的毛病,我不得不跟他探讨了半小时信息加密的方法。最后我说服了他,他重新连同了我的对外通讯。”
听完这一长串,越歌扶额无言。他聪明的女儿爱丽莎也有犯傻的时候,明明直接报出越歌银.行.卡余额就能解释一切,她偏要执着于证明自己的智商,唉,这个心高气傲的倔强小公主呀!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说,越歌也确实不太想让林松知道自己现在的窘境,要是让林松知道自己一副没了他过不下去日子的样子,越歌会觉得颜面扫地。
在其他事情上,或是在其他人面前,越歌一般不在乎脸面,但林松不一样,在林松面前,越歌总想争口气。因为林松喜欢看他示弱的样子,而他不愿意满足林少爷的恶趣味。
越歌拿起新的排练时间表看了一眼,然后放在了一边。今天,他要出去一趟。
不过,临出门的时候,他终于想起了一件要紧事。
“爱丽莎,帮我做一张林松的声明书,我把航空公司的VIP卡转给别人了,因为是林松的附属卡,所以需要给买家提供一份知情声明。”
“呃……越先生,”爱丽莎表示为难,“虽然我确实能仿造出林先生的签名,但这是违法的……”
越歌失笑:“咳,爱丽莎,误会了。在航空公司的数据库里,林松有两套签名,其中一套是我的签名,这件事当初是经过特别授权的。所以你做好声明书,我签字就行。我今天上午要出去一趟,你在家照顾好桑特,辛苦了。”
“您路上小心。”
走出门,阳光不太强烈,空气清新而s-hi润,让人感到十分舒适。
这是一个绝妙的早晨。
第一班校车刚刚驶过,越歌沿着老街往校区最边缘走,脚步不紧不慢,带着一份属于学者的自信从容。
当然,他如此潇洒或许是因为现在没穿着那件要命的外体音腔。在动用爱丽莎卖掉爱宠所换来的资金之前,越歌需要确定自己是否真的适合用血藤石做一件新设备。
昨晚他已经查过了市场行情,因为联盟西部边境地区的战事,血藤石价格日渐走高,他必须快点做出决断。
越歌在一栋老公寓门口停下了脚步。这座房子陈旧而破败,屋檐上有不少豁口,连安防装置都是最老式的——摄像头无法自由转动捕捉人像,只能冲着一个方向傻乎乎地进行监控。
不过,从屋子里传出的消毒水味道“香飘十里”,越歌估摸没有人会冒着被熏晕的风险来这里捣乱。他按下门铃。
立刻,二楼窗口有人打了个响指,门开了。越歌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屋子。
他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找到刚才有人打响指的房间。一进门,二话不说,开始解上衣扣子。
“金,快点。”越歌说。
“慢着!”医生金文一声断喝,立刻用手掩住眼睛,微微屈身探头,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你……你要干嘛!我跟你说,虽然我上能开颅下能破膛,内外妇儿样样在行,但是我打不过会开飞机的林少爷,给我留一条生路OK?”
越歌手上顿了顿,礼貌地听完这一串废话,然后把飞快地上衣甩了出去,走了两步,裸着上身站在金文的面前。
“癌变,已经扩散了。”金文冷静地给出结论,却仍是一副要看不看的猥琐样子,“体检没查出来吗?一定是你的体检套餐太便宜了。怎么不早来找我。”
“太忙。”越歌言简意赅,他拿过自己刚刚脱下的衣服,慢条斯理地穿起来。
“啧,都不舍得让我多看几眼。”
越歌没空逗闷子,直切主题:“听你的意思,很严重?原因是辐s_h_è ?”
“没错,”金文启动光脑,在屏幕上展示出越歌昨晚传给他的数据和分析报告,“你以前使用的是镜石,镜石原本十分安全,但在长期受到振动刺激的环境下,产生了一些x_ing状的变化。我知道你早就考虑了这一点,也做了防辐s_h_è 的措施,但那两个极片毕竟和你的身体直接接触,稍微泄露了一些你也要理解。说起来,你这个身体太邪乎了,痛觉失灵,诱导矿物改变属x_ing,真让人兴奋。不考虑采用基因修复疗法吗,治疗各类癌症,无效退款……嗯,就让我看一看你的基因吧,好不好,明星小哥哥,就一次,求你了。”
越歌冷笑:“呵呵。我不是痛觉失灵,我只是能忍。至于镜石属x_ing改变,这大概只是个意外吧,等我有空了研究一下。”
金文大摇其头:“你的基因绝对有问题,不然你不会去做基因闭锁术。大家都怕自己的基因受到污染和攻击,但是有几个人去做这种手术,你又不是林少爷那样的豪门继承人,谁会想着通过基因技术去害你。就算把你废掉也拿不到霍姆的校长奖啊,你说是不是。”
“只是他去做的时候我顺带也做了一个而已。”
“切,说的好像他去买Cao莓蛋糕你顺手买了个千层饼一样。”金文关掉了光脑屏幕,忽然热情地握着越歌的手,“越歌,基因改造是犯罪行为,你可以让林松在监狱里过下半辈子,真的,你可以。”
越歌大窘:“金,发烧了就去休息,多喝水。”
“……所以,不是他干的?他动了你的身体,但是没有触及你的灵魂?”
越歌无奈:“问题不在这儿好么,我根本没有进行基因改造!今天我是来谈正事的,血藤石怎么样,我准备用这种材料来做新的音腔。新的音腔不用极片c-h-a入身体了,应该会安全一些吧。”
“以现有的资料来看,血藤石很好,非常好,但是谁知道穿在你身上会不会变质。”金文瞟了他一眼,“越歌,想听真心话吗?”
“什么?”
“你用不着这些玩意,什么音腔,你连麦克风都用不着。就现在,你站在这儿,随便开口唱一首歌,我打包票,连对面那个红脖子古生物学家养的鸽子都会飞过来停在窗口欣赏你的歌声。”金文看着窗外幽远的白云,“别折腾自己了。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在社区联谊会上,那一次只有你我两个人报名。”
“是房东太太报的名,不是我自愿去的。”越歌c-h-a话道。
“随便啦,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金文笑了笑,“那时候我刚搬过来,想着要多认识一些邻居,兴冲冲地报了名。我知道这里的住户都是各学科的大牛,所以去参加之前还恶补了许多知识,生怕聊天的时候露怯。”
越歌面色冷淡地听着金文回忆往事。金文注意到他的目光,叹了口气:“唉,你这个缺乏感情的人,你肯定不懂我当时的心态。我是小地方来的啊,很远很穷的小星球,家里人差不多都因为瘟疫死绝了,我拼死拼活考进霍姆,就是为了能成为最好的医生。我没什么见识,总觉得低人一等,当时穷得要命,还请你喝了一杯啤酒。”
他顿了顿,像在回忆:“你不爱说话,但是很有耐心,听我讲完家乡的无聊事,你唱了一首歌给我听。是什么歌来着……”
“风中的铃兰。”越歌说。
“对,风中的铃兰。”金文好似在重温那夜的晚风和啤酒香,“我听着你的歌声,像是回到了故乡的白毛茛花海中,那是我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