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之殇
血衣楼曾经张灯结彩过,现在却也到了丧色满楼的时候。
洛宇还在守门,他的哥哥也在。
最后一次见到良景虚时,他们的堂主疯疯癫癫地牵了一匹马,飞奔而去消失在夜色里,就再也没有回来。
白色的丧花在头顶,挂了一个月也没有摘。
洛宇稚气的脸上全是哀恸之情,展梦魂y-in着脸路过,望向慕容英练功的地方。
楼主已经换人,良景虚再也不会回来了。
夜半三更,尤离在梦里,环着身边的人胳膊,无意识地往那边靠,浓浓的依赖意味。
萧四无醒着,总想着他会不会下一刻就呢喃一句“熙来”。
但是并没有。
而且再也不会有了。
尤离像只猫在蹭着线团,呼吸平稳得很。手腕的白条已成了暗黑的血色,十指攥着他衣裳。
那么大概这么久,四龙首还是有很大的收获和成就?
他相信百晓生的能力,也相信那个名字再也不会从尤离口中呢喃出来了,这么大的自信,万一被摧毁,会有怎样的挫败感——
过了片刻他已失神,也许是困了,也许又没有。下意识想翻个身,尤离就醒了。
呼吸的温度就在眼前,逐渐变成了撩人的幻意。
萧四无道:“萧某最近失眠。”
尤离哑声道:“心事太多当然会失眠。”
他眨了眨眼,忽想到了那个也曾依偎在他怀里的真武少年,音怀忐忑,脱口问道:“合欢葬在哪里了——”
萧四无道:“被万里杀的人……”
尤离突然打断他,“别说下去——”
萧四无道:“你也知道自己不敢听。”
尤离道:“他对夫人忠诚无比,下场也是如此。”
萧四无道:“忠诚,对夫人来说是无用的。”
尤离道:“丁香呢……”
萧四无对这个名字有点陌生,片刻才反应过来,“你的孩子没事,再有两个月就能出生了。大夫说了,是个男孩,如何,高兴么?”
尤离应该高兴的,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心头的淡漠,自己也觉得讶异。
“我感觉不到自己是高兴的。”
萧四无道:“你本就不高兴,我明知故问了。”
尤离道:“这太奇怪了,虎毒不食子,良景虚连人x_ing也没有了。”
萧四无道:“事出有因,不怪你。”
尤离道:“我记得那个女人做了很残忍的事情。”
萧四无道:“的确。”
尤离摇头,“不,比你想象的还要——”
萧四无轻悠悠道:“毒娘子的妹妹,本就不是善类。”
尤离浑身一震,眸子里的光突然涣散了,冰冷的麻木立刻窜到了指尖,几乎就要弹起来,肩头力道却已一重,只能听到狂躁的心跳。
“你何时知道的……”
萧四无道:“没有多久,也就是良堂主死后。”
尤离道:“她悲伤过度,总会露出什么破绽。”
萧四无道:“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死了,自然该悲伤,不过不是伤你,而是作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的自伤。唯一的依靠死了,一个夫人送来的□□要如何自处——你们一夜露水情缘,她若因你的死而要陪葬,萧某是不能理解的。”
他一抬眼,“可她真的想给你陪葬。”
尤离紧紧闭眼,“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萧四无笑了,“她不该这么急着死的,她肚子里有叶知秋的孙子,仍旧有利用价值。她该求我们,以那孩子为筹码,换她后半生无虞。”
尤离道:“女人总会感情用事,尤离认了。”
萧四无道:“你若一早杀了她,绝无今日。”
尤离已经无法听懂他的深意,只能悲笑,“好,既然四公子什么都问出来了,又何必逢场作戏地哄人。总不是色迷心窍,什么都抛到脑后了——”
萧四无手心在他肩上,力道已缓,“非也,萧某若一直深信良景虚对青龙会忠贞不二,那才是愚蠢至极。只有几言要问问良景虚。”
尤离道:“四公子问罢。”
萧四无道:“燕云之时,魅影落马,是你害的——”
尤离道:“他咎由自取,我只是推他一把,算在我头上也未尝不可。”
萧四无道:“理由呢?”
尤离道:“此人x_ing情诡诈,不能当同盟。”
萧四无道:“话都已经说开了,何必还撒谎——”
尤离道:“他借我之手要杀你,难道不该死?”
萧四无道:“好,的确该死。那萧四无身为青龙会之人,为何不该死?”
尤离笑了,“我连玉蝴蝶都下不了手,何况是你。”
萧四无道:“有没有人告诉你,心软会害死自己的?”
尤离道:“魅影告诉过我,那时他还是杜枫,可我从来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萧四无道:“他倒是也说过点靠谱的话……”
尤离道:“四公子睡前温情暖语,是在逗弄快死的猎物,增加一点成就感?那么何时把在下送到明月心面前邀功——”
他释然而平静了,他连自己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也不知道,绝不是为了四盟八荒,也不是为了叶知秋。他甚至记得燕南飞和傅红雪要带他离开,被他果断拒绝的情形。
莫名其妙地,做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事情,又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个孩子。
天下还有比他更可笑的人?
他笑出声来,“总之,悉听尊便罢。”
萧四无的声音很快到了他头顶,“悉听尊便?这可是你说的——”
尤离定神道:“四公子早疑心我,一直隐而不发,大约是色迷心窍了,所以我不是说过,你我各取所需,好得很。”
萧四无半撑着俯视他,“尽管如此,你能来,萧某还是很高兴的。”
尤离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四公子有伤在身,我未必就逃不走——”
萧四无笑道:“逃?何必要逃呢——殊途同归的又不止你和魅影。”
尤离似是恍然,“也对,四公子早有二心,我也是知道的。”
萧四无略惊,尤离已浅笑,“那三式大悲赋,你真的练完了?”
萧四无杀意突现,“它果然有问题——”
尤离道:“是,若四公子真的练就,也就没有今日了,我一早就知,谁练谁伤,不过明月心把它给了你,我也没办法。”
他麻木而冰冷,“说我卑鄙无耻也好,恩将仇报也罢,随你了。”
萧四无道:“这世上有你这么可怜的人——”
尤离肩膀一紧,“你闭嘴。”
萧四无道:“你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做这些事,何必装得这么随意,只怕心里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尤离袖鞘已握,一个挺身坐起来,“你可以闭嘴了!”
萧四无警惕无比,几乎同时就攥住了他手腕,冰冷的刀鞘隔着袖摆都能感觉到,“那不若你告诉我这大半年你拼死拼活地是为了什么?别跟我说什么四盟八荒——”
尤离的恼怒化作笑音,“我不知道。”
“我也不能想象那是个怎么样的理由,简直无稽。”
萧四无道:“既然如此——迷途知返如何?”
尤离道:“你还没有给我解释大悲赋的事情,何来迷途知返一说,你我都误入歧途也说不定。”
萧四无道:“萧某很想解释,但良景虚已经忘了一些事情,解释不通了。我只能说,尊先生之令而已。”
尤离手臂一颤,“我以为你对公子羽还算忠诚……”
萧四无道:“忠诚?在青龙会里这是最不起眼的东西,没人会因为你忠诚而网开一面,合欢岂非就是个好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