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
由于尤离行动缓慢,大大降低几人的速度,萧四无倒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反而低沉地笑道:“良楼主,好似每次都是我救你脱险的。开封,秦川,巴蜀,这是第三回了。”
尤离斜着瞥他一眼,“四公子说的正是。”
萧四无道:“可是你好像一次也没有还我人情。”
尤离道:“飞刀无敌,杀人无数,翻脸无情,不翻脸也无情——这样的四公子似乎不需要我还什么人情。”
萧四无冷哼一声,“我需不需要不关你事,你只要记着欠了人情就好。”
尤离亦冷哼一声,“似乎每次四公子救我都是二龙首授意,那么我欠的也是二龙首而非四公子罢。”
萧四无不置可否,“呵,伶牙俐齿——”
明月心解了尤离x_u_e道,后者轻咳两声,“多谢二龙首。”
明月心道:“你来了两天,可以说是风波不断。”
尤离道:“属下白日方犯了错,夜里又出了事,自己也很惭愧。”
明月心不是没有怀疑他和叶知秋,但是尤离是聪明人,白日里才惹了事,没有道理又在晚上自己找事这般愚蠢,虽然这样想了,还是继续试探。
“叶知秋跟你说了什么?”
尤离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要我回头。”
明月心道:“你不肯?”
尤离道:“二龙首总是怀疑我,这也难怪,毕竟是叛离过来的,多个心眼总不会错,可是这样一来跟二龙首说话好生费劲。”
明月心一笑,“听你这埋怨的语气!你回来得正好,大悲赋已有线索。”
尤离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属下洗耳恭听。”
明月心的声音清晰无比:“在傅红雪手上。”
尤离心脏狂跳,面前惊疑道:“怎么会?”
明月心摇头,“我怎知道,但是消息绝对可靠。”
完了,完了,尤离已知道死局就在眼前。
若要救傅红雪,他只能告知大悲赋在何处。燕南飞也一样——
他回报不知大悲赋在哪里,恐怕是因心中对青龙会已有叛心。明月心声称大悲赋在傅红雪手里,燕南飞的境地和尤离一般无二——要么坦白,要么弃了傅红雪。
自己当然要保傅红雪,燕南飞呢?情义到底有没有深重至此?!
尤离道:“二龙首,你虽说消息可靠,可万一是四盟的人故意要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明月心道:“那又如何?擒了傅红雪来,殇言一瓶,什么都明白了。若是真,则事成,若不在他手里……他也就没有价值了……”
尤离一愣,“我还以为二龙首有拉拢傅红雪之意,我看公子也有这个意思。”
明月心道:“坦白说来,在傅红雪身边那段时日,我确有此意,但我有意,他无情,得不到的美玉,放在别人手里,还不如碎在我眼前痛快。”
尤离在这一刻完全无计可施,只能硬着头皮问她:“那么属下可以做些什么?”
明月心道:“之前你对燕南飞一出手,傅红雪就窜出来了,对不对?”
尤离道:“属下也觉得,他们二人好像关系很近。”
明月心挑眉,“你看得出?”
尤离道:“二龙首看得出,属下为何看不出?我又不是瞎子,不但不瞎,属下自认也不蠢。”
明月心赞同地点头,“明*你和萧四无带人堵截燕南飞,引傅红雪出面,然后就不用管了。”
尤离道:“可是若他身上真有大悲赋,四盟一定会派人暗中保护的。”
明月心道:“我青龙会又不是没人,我不信所有人都一路跟着傅红雪。”
尤离道:“那可是场硬战了,二龙首好生休息,属下一定不辱命。”
神色正常地退下,几乎是关门后便破了功,脚步都感觉飘了起来,走回房间的尤离几乎想哭——现在要怎么办?
燕南飞此刻也如尤离一样绝望。
霜堂香主带来了明月心的指令,要引傅红雪现身生擒。燕南飞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口让那人退下的。
很久没有这种大脑空白的感觉——明月心知道了。那个女人什么都知道。是自己掩饰得太拙劣,不,他自认为已经尽力了,可是情义哪里是一个貌似无谓的笑容就能掩饰得过去的东西?若说那女人怒他有叛心,不如说那女人嫉妒。
这不是因她喜欢傅红雪而嫉妒。在她潜伏傅红雪身边之时,傅红雪的一举一动,尽收她眼里。一个男人喜不喜欢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很清楚的。明月心风姿动人,温婉如水,具备了所有让男人倾慕的资本。她自己一定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几个月下来,那个男人对她却……
是从何时开始,明月心开始发觉的?
在杭州带着傅红雪见了冶儿cao控的孔雀,引他前往孔雀山庄。孔雀那威力尚不足的孔雀翎破发时,明月心受了伤。虽然她本就打算受伤,才好让傅红雪带着她去孔雀山庄。
然而那一瞬间傅红雪以黑刀相护的是离孔雀最近的燕南飞。
中秋佳节,傅红雪陪着的不是皎若明月的明月心,而是栏边百无聊赖的燕南飞。
去罗刹寺赎人之前,傅红雪凝视的不是一脸关切的明月心,而是正好也凝视着他的燕南飞。
是了是了,那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细心,还要自负,还要小气——她引诱不到的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勾走了。
明天的太阳可不可以不要升起来?
傅红雪淡漠地听叶知秋讲完,仿佛只是听他说了一句“好久不见”之类的寒暄,表情没有任何惊动,淡淡道:“我知道了。”
叶知秋皱眉,“傅公子打算如何?!”
傅红雪道:“救他。”
简短的两个字,是拉他出青龙会相救,还是自己入青龙会相救?
哪怕只为秋水清,傅红雪也绝不入青龙会。
那么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不用叶盟主挂心。”
叶知秋看着他倨傲的模样,不禁道:“你这神情很像尤离。”
傅红雪不言,手边的茶早失了温度,起身走了出去。
他不担心燕南飞死,因为即便死,死的也是傅红雪自己。他一生在很多事情上迟钝,却终有一事,先见之明。
当你全心全意注意着一个人,任何风吹Cao动,细枝末节,都逃不开眼睛。他早知燕南飞不对劲,也早知他终有x_ing命危险。
但是他不说,燕南飞不说。
正如,燕南飞从未说自己爱他。
他也从未说自己爱他。
燕南飞觉得,若再不说,恐怕就没有机会说了。
他走到上次突遇傅红雪的树林外,仓惶无比。手上的伤口被遮得很严实,他后来细想,也知道那晚多半是明月心的陷阱,他自认为心智深沉,却跟尤离一样,因只言片语就乱了。
这一乱就步入万丈深渊。
他知道傅红雪歇脚的地方,却没有去。他苍白的脸色一定会出卖他。
他幼时的苦痛让他耻辱,他一直想活着,高高在上地活着,哪怕只是如烟花般短暂,也要绚烂。他原本已经快要做到,即便还没有绚烂到极致,也绝不会短暂。
原本只有欲望的人生,突然多了另一个渴望,他压抑了那样久,控制了那样久,却如一个拙劣的小丑在明月心眼下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