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言
唐竭有些心虚,毕竟自己辜负了尤离的信任,也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所以有些忐忑。然而看到尤离在江熙来的牵引下笑着走进来,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他终于又在那两个人脸上看到了笑容。
尤离牢牢攥着江熙来手臂,垂着眸子走进来,被江熙来很小心地扶着坐下去,眼睛无神而空洞,听到他倒茶的声音,轻轻问:“是唐竭么?”
唐竭手中一滑,忙稳住茶杯,“额,是我……”
尤离却笑道:“谢谢你。”
唐竭问:“你……不生气啊?不怪我?”
尤离道:“不,不怪你。反而谢谢你,否则我可能活不了。”
唐竭有点心疼,转而想到清晨燕云的来报,如实道:“燕云那边来消息了,那式大悲赋……已经到了萧四无手里。”
江熙来紧张道:“萧四无?!”
唐竭道:“大约明月心也对这几式大悲赋心存疑虑,先让萧四无去练……”
尤离念起自己献上的那式大悲赋,心头一转,“那么明月心去巴蜀是干什么?”
唐竭道:“还是为了大悲赋,我也才知道,移花宫的子桑不寿传了一卷大悲赋给……给我堂哥——唐青枫。”
尤离道:“那么唐门有危险,你们——”
唐竭道:“n_ain_ai虽然把我除名,可是唐门有难,我一定要去。已经和霖风约好,巴蜀见面。”
江熙来道:“何时启程?”
唐竭道:“三日后,送走梨子,你我便去巴蜀。”
江熙来点头,尤离握着他手腕,郑重叮嘱,“明月心那里有种新药,叫殇言。我也参与了研制,是和一个不知名的人通信一起合作的,吃了以后会言听计从,问什么也会对答如流。你们千万小心,这药没有解药。”
那药汁味道酸涩,方一完成他就亲自试过,药效起得极快,脑中白茫一片,只能待到药效消失,神智恢复,毫无异状。
当中若有人发问施令,他也不会记得。
唐竭道:“还有这样的东西!殇言……?”
尤离道:“是那个人取的名字,他说,但凡真话,大多都很伤人,所以叫殇言。”
唐竭凝眉思索,“那个人……你有没有什么猜想?”
尤离道:“他年纪很大,好像知道很多很多事情,但是我不能对他表示出太多好奇,所以没有什么头绪。”
江熙来道:“罢了,现在还是赶紧研究一下那短剑吧。对了,傅大侠呢?”
唐竭道:“他说出去办点事,晚点会回来。这庄里南宫先生最近去了得意坊照顾秋老伯,鸿鹄子方才被我们打发回了嘉荫镇,唯有骆姑娘卧床不起,梨子可以放心。”
尤离有些疑惑,“鸿鹄子是谁?”
江熙来道:“是嘉荫镇上的游方郎中,外号叫毒郎中,虽然会毒,却是个大夫,以前师从玄门道家。”
尤离道:“那么骆姑娘现在怎么样?”
江熙来叹气,“鸿鹄子说,没有几天了……”
尤离听着他悲凉的语气,“待会儿我去看看。”
唐竭道:“这个自然,只是,总有人力不能转圜的事情,你尽力而为就好。我们先说正事。”
尤离道:“好,那短剑里的东西写了什么,你们研究过了?”
江熙来道:“是,事关重大,不敢告诉太多人。南宫先生看罢一筹莫展,我和唐竭两个人研究了很久。鸿鹄子之前虽在庄里,但是我们没告诉他。”
江熙来从唐竭手里接过一张短笺,给他念了一遍——
“有灵当世,镇水以殇。高阁俯身,倚山可傍。土崩精散,归之可当。夏转秋凉,扇应回箱。久旱有甘,他乡凄凉。花烛无缘,终有金榜。求之□□,独身便亡。”
唐竭道:“其实我们也有一点头绪,第一句说的大约是水神玄武,玄武主北,背面的那个高阁也刚好靠山,应该就是那里。但是后面的那几句就太奇怪了。”
江熙来亦道:“后面的久旱那几句,说的是是‘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却没有遇故知,未曾洞房花烛夜,但有金榜题名时,那楼上两边都有四个罐子上写着喜字,应该是跟它们有关系。”
唐竭颇为焦急道:“那屋子看上去就是机关重重,所以实在不能贸然动手。”
尤离便道:“我们去那儿看看。”
于是三人到了山庄深处的高阁之下,这地方古朴不堪,尤离虽看不见,但那种深沉的气息却扑面而来。
尤离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道:“熙来,告诉我这地方什么样。”
江熙来扶着他进去,“一楼这里可以透过地上的网格看到下面的机关光泽,右边有个很显眼的机关,我们试过,推不动的。”
他拉着尤离的手轻抚那机括,“这里左右很对称,两边有一模一样的楼梯,屏风,装饰也都一样。只是这个机关左边没有。”
尤离听了也很困扰,“我突然很讨厌我现在瞎了……我们上楼去吧。”
狭窄的楼梯很是不便,二楼很空旷,上方四周装着数个青铜鸾首,两边的地面都是有地刺机关的样子,再稍一转身,便能看到江熙来说的那四个罐子摆在阁子上。
江熙来一一描述了一遍,“这罐子就是普通的青花,上面摆了三个药盒,只是……”
尤离追问:“什么?”
唐竭道:“那三个盒子的间距不一致,看起来很别扭。”
尤离道:“还有什么?”
江熙来道:“嗯,我们面前是药柜,都是些抽屉,外面写着药名。有人参,鹿茸,□□,银杏,当归……”
尤离听他一一念完,“每一排的药名顺序都一样吗?”
江熙来道:“不,比如,有两行第一个都是当归,再往上一行第一个就是枸杞……”
尤离道:“再念一下那几句诗,就是什么土崩……”
江熙来几乎都能背了,“土崩精散,回之可当。夏转秋凉,扇应回箱。”
尤离思考了片刻笑道:“这几句是说药材,土崩精散,土精是指人参,回之可当是说当归,夏转秋凉,扇……应回箱,呵,有趣,表面上说秋天到了,不用的扇子可以放回箱子里,其实是指银杏罢……妙啊……”
唐竭和江熙来不太懂,前者道:“好像有道理,可是就算是说这些药材,我们又该干些什么?”
尤离道:“土崩精散,就是说,没有人参了。回之以当,该有当归,扇应回箱就是银杏的抽屉也该放回。那么就是把所有人参的抽屉都抽出来。”
江熙来恍然,“那么后面的几句诗,四喜缺了二喜,是不是该把那罐子中间两个的喜字转到背面,左右的喜字摆正呢?”
唐竭道:“反正现在这几个罐子的朝向就看着不舒服。”
尤离道:“诗里说求之□□,独身便亡,这屋子如你们所言又处处对称,我猜是要两边同时行动,否则可能有危险。”
唐竭道:“那我们俩一起——”
尤离忽地打断他,“别急,x_ing命攸关的事情,谨慎点才好。”
他抬手轻抚着面前的药柜,多种药材混合在一起的气味让他颇为熟悉,指尖那粗糙的触感在此时的尤离感觉起来更是明显。
“这么多灰吗?”
唐竭道:“是,这地方很久没人来了,
只是前几日鸿鹄子给骆姑娘治病时来取过药材。”
尤离眉间一沉,“人参的抽屉在哪儿?”
江熙来指引着他指尖,“旁边就有一个。”
尤离轻抚片刻,“这个抽屉倒是没什么灰……人参是大补的东西,给骆姑娘吊命也可以——”
然而他转而严肃低声道:“你们看看其他人参的抽屉把手上灰尘怎么样。”
江熙来和唐竭忙检查一遍,都颇为惊诧。
唐竭道:“下面好像被拉开过,没什么灰尘的样子。”
江熙来道:“上面这几个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