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和这次沉寂了一下,才缓缓点头:“是。”
“那为什么……”钟云从的尾音发颤,“只有我们两个逃了出来?”
张家和缄默的时间变得更久了:“因为我想保护你。”
钟云从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
“为什么?”他声音干涩,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我又不是你的……”
张家和抬起手阻止了他剩下的话说出来,他叹了口气:“原因很简单——我对你心怀愧疚。”
钟云从怔忡了一下,旋即好几种猜想如急电般辗转而过,譬如,肖隐的死。
包括“失乐园”病毒本身,以及后边那场劫难,这些都跟他脱不了干系。
钟云从无意识地攥紧了手,可手上却是蓦地传来热辣辣的刺痛,他倒吸一口凉气,低头看了眼,手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个红色的疱疹。
他粗略地扫了眼,没有放在心上,注意力重新回到张家和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将一连串的疑惑宣之于口——“我是谁?您又是谁?当年的‘新星’工程究竟是什么?‘失乐园’病毒究竟是怎么回事?请您把所有真相都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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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正则越来越恐慌。
在服药后的第三天,那些消退的症状,又卷土重来了,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宗正则其实对这件事本身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因为他早就知道没有哪种药能够治愈进入发病期的人。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那种药在暂时的压制过后,竟然会引起反弹,甚至是反噬。
他确定不是错觉,今天早晨起床后,不仅生理上的症状全都回来了,连狂躁沉郁的精神状态也跟着回来了,而这才是叫宗正则胆寒的事。
他再次用自残的方式,才暂时阻断了自己强烈的施暴倾向,一双手鲜血淋漓,根本找不到一块好r_ou_。
他将病房的门封闭起来,瑟瑟发抖地缩在床尾,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矮柜上的那盒药。
他已经被种种病症折磨了大半天,但他还是没有吃药。
万一吃了,下一次药效散去之后,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宗正则犹如一个极度干渴的人,而那盒不起眼的药,则是那杯斟酒,剧毒却诱惑。
他艰难地把视线移开。
不行,会被毒死的。
他不停地对自己说,可心底却是一片空洞——光靠自己捱,能捱过去吗?
宗正则蓦然又绝望起来,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回到药盒上,太阳x_u_e突突地跳——这药,真是拿来救他的吗?
可这药是宗沅淇拿来的。
沅淇怎么会害我呢?宗正则的额头抵在冰凉坚硬的墙壁上,努力地抑制着心底的那点疑心,但它还是像新芽一般破土而出。
不行,得去找那个什么吴医生问问。宗正则是这么想的,可问题是他现在这个状态,根本没法出门见人。
他最后只能颓唐地倒在床上,提心吊胆地等待下一波症状的发作。
他辗转了许久才迷迷糊糊合上眼,不曾想,这时候门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宗局?”苏闲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醒着吗?”
又是这小子!宗正则一阵烦躁涌上来,这两天养病的苏闲大概是闲得无聊,有事没事就往他这里跑,之前他状态还好,陪他扯几句闲淡倒也无所谓,就当打发时间了,可这会儿……
他克制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有事吗?没事的话就回吧,我现在有点累。”
“呃,还真有点事儿……”没想到那小子特别不识相,宗正则虽然极度不耐烦,但也知道苏闲不是个不知礼数的人,他既然这么说,看来是真的有事。
“有事就说。”他缓缓地直起身,视线漫无目的地游移了一番,最后还是落在了某个方向。
苏闲看着紧闭的房门,看起来,宗正则没有要给他开门的意思。
他很是意外,这不像是上司的做派,但情况紧急,也没去计较被怠慢,就这么站在门外报告起来。
“你还记得之前那几个抢劫犯吧?就是那伙注s_h_è 了某种特殊药剂后,从普通人变为异能者的家伙。前几天我还带人抓了一个,伤也是那时候受的。后来‘烈火’接手我的工作,前天总算把那个团伙一网打尽了,混战的时候弄死了三个,还剩下两个活口。带回来之后,又花了一天一夜,总算撬开了他们的嘴。嗯……本来应该是‘烈火’来报告,不过因为他们都很忙,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就毛遂自荐接下这件差事了。”
苏闲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而病房里还是毫无动静,他甚至有些怀疑,宗局有没有在听他说话。
没有得到回应,他耸耸肩,自顾自地往下说:“然后我们才知道,类似的实验还有,这个团伙只不过是第一批实验品,放出来试水而已……据他们交代,下一批实验品,很可能就会在近期放出来……而且数量不在少数。”
他报告完毕,紧张地等待着领导的批示,可这一等就是好几分钟,还是没等来任何回音。
他终于按捺不住,开始敲门:“宗局?您……睡着了吗?”
敲了几下,门板还是纹丝不动,苏闲急了,生怕里头的人出了什么事,不顾尚未恢复的身体,准备强行破门而入。
就在这时候,病房的门冷不丁地开了。
宗正则看起来脸色很差,毫无血色,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苏闲:“进来吧。”
第193章 异状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张家和笑笑,可很快,笑意收起,语气急转直下,甚至有些凝重,“不过从从,有时候知道的不那么多,反而不失为一件幸事。”
钟云从苦笑起来:“这道理我也明白,可就是做不到啊……不瞒您说,我总觉着似乎有人在暗中引着我去翻开二十年前的旧页。我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但既然窥到了开头几行,就总想把剩下的也看完……您就给我一个全须全尾吧。”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张家和也劝不下去了,索x_ing遂了他的愿。
他先是介绍了自己的生平,履历听到一半的时候钟云从就忍不住张大了嘴:虽然老头子头秃的早,但他毕业的也早啊,十几岁的时候就上了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少年班,之后升学之路也是跟开了绿灯似的,本硕博连读,才二十出头的时候就博士毕业了。
钟云从不可避免地对比起自己从小到大的成绩,心口像是堵了根酸黄瓜,心说我那个文化课成绩,加起来都没有他一门课高,还真是不配做他老人家的儿子。
“我毕业之后,正好有个机会能出国看看,本来是打算去的,结果那时候,一家生物制药公司给我抛了橄榄枝。”
钟云从听到这里,忍不住c-h-a了一句:“是博峰吧?”
张家和点头:“是。”
目前为止,张家和讲述的同徐文鑫告诉他的,基本一致,但详细了许多,“一开始我没想去,虽然对方开的报酬不少……”
他顿了一下,而后笑了起来:“事实上,那个数目在那个年代可以说是相当惊人了,不过我那会儿年轻,还是颇有几分视金钱为粪土的清高,倒是满满一腔对科研的热血。”
钟云从听了这话,略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张家和,怎么都没法把他对往西的追忆跟他记忆里满是铜臭味的商人联系起来。
张家和察觉到他的目光,自嘲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确实是真的……一直到今天,也不曾改变过。”
钟云从没听明白:“啊?”
张家和耸耸肩:“不说这个了,刚刚说到哪儿了……噢,博峰,最初我是回绝了博峰的,一心一意准备办出国的手续,结果没想到,那个公司很快又来人了,这一次下的聘书却让我无法拒绝。”
钟云从的心情复杂起来:“‘新星’基因重组工程?”
张家和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微妙:“对,我之所以想到国外,也只是想在更为宽松的科研环境里追求自己的理想,不过既然已经有人为我提供了这个机会,我又何必舍近求远呢?之后我就留下来了。”
钟云从心里咯噔一下,心顿时就凉了半截:“所以,那个‘新星’工程,到底是……”
“我们的团队前身是研究转基因技术的,当时在国内还是个很新的项目,后来,我们也确实出了一些成果,研发改良了一些新药。”张家和当然看得出钟云从对“新星”的排斥,他的声音转为低沉,“可是后来,我开始对植物转基因项目感到厌倦了,大概是这些事情太容易就做到了,我想要,挑战更有难度的事情——我想把那些先进的、尖端的技术放到动物、甚至是人身上,我想知道,那样会发生什么。”
钟云从听到此处,一颗心终于凉透了,纵使早有了预料,还是气苦不已:“你就真的对人下手了?”
“你这话却是说错了。”张家和显然不满意他的措辞和口吻,但没有流露出任何怒气,仍是心平气和,“我先是在动物身上实验,但结果不尽如人意,那段时间我状态很不好,一度陷入了自我怀疑,就在我动摇的时候,有个女人找上门了,她要我挽救她病重的丈夫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