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诚点点头,说道:“抱歉,连累大家了。”
外公无所谓地摆摆手,说着:“你这样很好,好过每天板着脸跟工作机器似的,年轻嘛,就得冲动冲动,不过你们登记注册,是不是该跟我这个老头子汇报一声?毕竟家里产业都是在这边,你们的婚姻关系在这里是有效的。”
梁诚倒没多解释,只是平静道:“我心里有数。”
外公抬眼瞥他一眼,也不遮掩,直接说着:“倒不是我刻意去查你,是你特助埃布尔汇报的,他好像对小吕很是有敌意,调查了挺多,给你这个瞧瞧。”
梁诚起身去接过来文件,看到林成的名字心里已经不快,等全部浏览下来已经沉了脸,问道:“那又能怎么样,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我跟他不会因为这种陈年旧事发生什么问题。”
外公似笑非笑道:“埃布尔对集团一直忠心耿耿,他认定你是我的接班人,自然全心全意为你服务,他很稳妥,认为小吕是很大的风险点,他是做风控出身,自然比旁人想得多。他跟我坦白,他把这份资料发给了吕渭,愿意担个坏人的名头去给你试一试吕渭。他威胁吕渭如果不跟你划清关系,这份资料就会公布出去,水木基金的信誉就完蛋了,他去世男友的声誉也一起完蛋。”
梁诚沉默,外公继续道:“我也很好奇小吕会怎么选,你呢?”
梁诚心里已经骂了粗,觉得特助埃布尔就是猫抓耗子多管闲事,要不是还看看外公面子,这人他是辞退定了。不过抬眼看了看外公,心底后背有些发凉,他觉得自己再次高估了人的善意。外公一直对吕渭和和气气,向来没有阻拦,甚至还表示支持,可现在看来,不过是等着诛心罢了。
硬是阻拦只是越逼越反,倒不如从根基上的裂痕直接出手,什么特助埃布尔,不过是外公假托他人手罢了。
关键是,梁诚看着那份资料,自己已经泄了气,想起急匆匆赶回去的吕渭,心里更不是滋味。
外公仔细观察着梁诚的表情,说着:“有些事勉强不来,小吕为男朋友付出这么多年,想必不会一下子就抛下,就算他选择放下你这边,你也先有个心理准备。别的外公不会干涉,不过最起码你该找个一心一意的人,跟去世的人争风吃醋算个什么事儿?没意义。”
外公口中的“男朋友”简直刺耳,梁诚半晌才反驳道:“我是他丈夫。”
外公无所谓地笑了笑,让秘书交接工作,自己拿了拐杖径直出门了。
梁诚送外公出门,回来后再次拿起那份资料,仔仔细细阅读了遍,拿起手机时又犹豫了,吕渭怕是已经收到了邮件,他在旅行过程中查看过很多次邮箱,都没有提过这件事,是不在意了,还是另有打算?吕渭会怎么选择?
梁诚发现自己犯贱地还是很在意。
他本想发短信告诉吕渭不用在意邮件,他会处理,会拦下埃布尔,不会对基金会和那个人的声誉造成影响,可是握着手机始终编辑不出短信,梁诚知道是被外公捉住了七寸,逮住了心魔,对于吕渭,他的自信基本都是喂了狗,真正掌握主动的从来都是吕渭。他怔怔地看着外面的天空,心底里只有一个念头:“吕渭会怎么选?”
他会为了过去的那些羁绊,再次抛弃他吗?
梁诚放下了手机,想着,再等一等吧。
吕渭飞了漫长的一路,又转机到省城,到了省城又专车去慈善基金会所在的小县城,小客车颠颠簸簸盘山绕进了大山里,吕渭疲惫地蜷缩在车子座椅上,摸着手指上的戒指,还有点精神恍惚。
提前联系了成佳,抵达的时候成佳在车站等着他,吕渭拖着行李下车,成佳挺激动地跳到吕渭身上抱住,抱怨道:“你怎么才回来!那几天联系不上还以为出什么事儿了!”
吕渭被梁诚那厮车轮战似的连日C,身体完全虚掉,被成佳扑得差点仰倒,车马劳顿累得睁不开眼,求饶道:“能不能让我回去补个觉你再热情?”
成佳一脸恨铁不成钢,吐槽道:“谁让你千里送菊的?看你德行,脖子都被啃紫了,要让孙言跟杨森他们看见,指不定会怎么笑话你,哎对了,跟你提前说声,待会回办公室你别惊呆了啊,前几天来了个不法分子,把咱办公室给砸了几间,说找你要钱,看见我们报警就跑了,这几天配合警察调查,就给大家放了假,现场还没收拾好,你先消停休息,回头再去警察那边。”
吕渭心里隐约有个人的影子,想了想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给成家看,问着:“是这个人吗?”
成佳皱眉看了看,说着:“有点像……这谁啊?他指名道姓要找你,说你欠他钱。”
吕渭生气,说着:“这是从牢里刚放出来吧,我不欠他钱,我简直欠他祖宗十八代。”
去基金会捣乱砸东西的,果然是林业,林成他弟弟。
吕渭身体疲劳到了极点,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总是不踏实,一会想林业,一会想林成,更多地是想梁诚。他叹口气起身,给梁诚拨了个电话,梁诚很快接起来,吕渭觉得自己一听到梁诚声音就没骨气地脆弱了,他说着:“干嘛呢?”
梁诚那边有纸张翻动的声音,说着:“看几份文件,怎么还不休息?很累吧,我想请个厨师到你那边,同意吗?”
吕渭笑道:“别,我这里兵荒马乱的,山里也不好走,你就别难为那些大厨了,回头私底下骂你脑残。”
梁诚说着:“担心你身体,在这边挺折腾。”
吕渭:“你还知道啊,成佳一眼就瞧见你把我脖子都弄青了,跟虐待似的。”
梁诚道:“真虐待就把你拴住关在屋子里了,怎么可能把你放回去。”
吕渭听着梁诚声音,心里软软地特别暖和,觉得自己变成了中二恋爱脑,突然就张嘴道:“想你了。”
梁诚一怔,说着:“我也是。”
第五十六章
吕渭觉得自己根本没工夫回味他跟梁诚的结婚之行, 回国后到处都是一脑门官司,唯有跟梁诚通话的时候心里才轻松些。他几番犹豫想跟梁诚坦白那封邮件的事情,几经迟疑,都把话头压了下去。
因为实在是不算光彩,虽然当时也是无奈之举,不过仍旧掩盖不了是污点的事实,错了就是错了, 百般寻找借口也遮掩不了是非本质。林成的弟弟林业很多年前就是不省心的主儿,仗着林成借给他的钱去盲目投资,欠下一屁股高利贷, 被人又忽悠着去参加了赌局,钱还不上,被抓住人关了起来,威胁到了林成跟前。林成不可能不管自己的亲弟弟, 为了这个冤家,挪动了基金会的一笔善款。
谁能想到由此而来的蝴蝶效应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林成挪用的善款原本是拨给当地一个病重的孩子当救命的手术钱,林成挪用的时候以为很快就会有别的善款填补进来,想东挪西凑补一补,结果答应捐资的一位企业家资金链临时出了点问题, 需要缓一缓,左右一等,不过几天时间,竟然耽误了那个孩子的最佳治疗时间。
林成因为这件事一直内疚万分, 状态很不好,不听吕渭的劝说,超负荷接受各种比赛邀请,只要给钱他就去,旧伤未痊愈又添新伤,病痛一直不断。林成骨子里是极端又固执的人,吕渭那段时间过得黑暗又疲惫,强撑着精神陪他劝他,可林成仍旧是日益沉默,不再有往日的活力跟热情。最后一场比赛之前的几天,吕渭跟林成很凶地吵过一架,林成让吕渭滚,吕渭心气儿那么高的人,硬生生气得当场红了眼滚了眼泪。林成看他难过,冷静下来跟吕渭道歉,平静地跟吕渭提出了分手。
吕渭对于这段感情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他爱的时候是真的爱,纯粹,不羁世俗,不贪未来,每一日都是飞蛾扑火,爱就爱了,百无禁忌。林成提出分手,吕渭不同意,他沉默着给林成敷药,林成就没再多说,直到最后那场比赛。
赛前大概林成心里也是有不祥的预感,上场前他在逼仄的候场通道的y-in影里亲了下吕渭的额头,趴在他耳边说了句“对不起”。
然后,没有两个人的然后了,以后都是对吕渭一个人的折磨,活在过去,精神恍惚。
吕渭收到的邮件明确提到了林成挪用那笔资金的时间去处和后果,如果曝光出来,恐怕是掀起相当可怕的连锁反应,毕竟人们对于慈善机构的公信度一直持怀疑态度,哪怕已经干过九百九十九件好事,唯有一件坏事,足够摧毁所有苦苦经营的信任。
包括林成的声誉。
当年的事情吕渭费尽心思抹平,卖了祖上的房子去赔偿去填补基金会的窟窿,这么做自然也是为了林成的身后名。走了的人成了一扑黄土,游魂喝了孟婆汤什么都不会记得,活着的人却不忍心再辜负,吕渭爱他很多年,像是连带着林成的那一份一起活着,如果连他也不在乎,世上就真的没有人去在意了。
吕渭失眠的时候再次打开手机浏览邮箱,看着里面的那封邮件心里沉压压的,他叹口气,有种不堪重负的感觉,从青年到中年,这么长时间他背负着林成的一切踽踽独行,到底,是有些累了。
很想梁诚。
如果我没有了年轻时候不顾一切的勇气,你能不能大发慈悲再拉我一次?我也贪恋百年好合,也羡慕朝朝暮暮。
吕渭心里藏着事,梁诚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也藏着定时炸弹似的,他通话的时候提点吕渭了几次,也问他事情处理得怎么样,准备什么时候过来,吕渭总是找话岔开,弄得梁诚心里忐忑,忐忑之余便生出了不信任的愠怒。
如果他仍旧固执地放不下过去的包袱怎么办?
如果他为了那封邮件选择再次抛下他怎么办?
两人都在心里各自藏了心事,手头上的工作却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吕渭配合当地警方调查基金会办公室被砸的事情,又接了几个当地政府部门的活动配合筹备,山里小学要开学,他准备再给孩子们上几堂美术课,日子零七八碎地继续往前过,倒是孙言逮着个周末的时间过来看他,俩人蹲在小院子里吃着赵医生的卤煮,喝起小酒。对,赵医生听说成佳胃口不好瘦了三斤,又跑回来当厨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