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涯忽然抬头看向被缭绕的雾气遮掩的天空,唇角拉开一丝微弱的弧度:“以后吗?我要去一个一年四季不会下雨,每天都能看到蓝天和白云的地方。”
傅亦见他说的认真,不像是疯话,追问道:“哪里?”
“我们医院正在组织援非医疗队,可能去尼日尔吧,也有可能是刚果。天涯海角,走到哪里算哪里。”
“……你想好了吗?”
吴涯似乎是笑了一声,只不过那笑声沉闷且短促,很难捕捉。
他说:“想好了,那里是死亡和病痛最频繁,离天堂最近的地方,或许也是最适合我的地方。”
而且,那里有满天的白云。
傅亦转向他,看着他平静冷淡的侧脸沉默了一会儿,问:“什么时候回来?”
吴涯微微侧眸看向他,勾起唇角,轻声叹道:“不知道,或许再也不回来了。”
小雨下的愈加匆忙,并且没有停歇的趋势,傅亦把伞递到他手中,看着他的眼睛道:“如果你想回来,我就在银江等你。”
吴涯笑了,上前一步短暂的抱了他一下,说:“谢谢。”
临别时,傅亦对他说:“祝你平安。”
吴涯道:“祝你幸福。”
离开墓园,傅亦站在墓园大门口回头看去,只见那把黑色的伞隐在雨雾之中,雾气越来越浓,直到把他淹没,像是他走向了迷雾深处。
虽然留下了再会的承诺,但是傅亦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吴涯。
第二天,雾散了,雨停了,银江市的秋天送走了最后一波干爽的天气,寒流在南方的天幕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席卷北方的天空。天气比起以往明显更加的s-hi润,y-in冷了。
傅亦站在办公室窗前,亲眼目睹了一架飞机从城南机场升起,在天空中划出一道辽远的弧线,消失在天界的另一端。
他放下手里的茶杯,把别在胸前口袋里的眼镜取出来戴好,转身走出办公室,在门口和前来送文件的杨开泰碰了个正着。
“傅队,这是法院——”
“杨局在办公室吗?”
傅亦打断他。
杨开泰愣了愣:“啊?好像在吧,刚才我看到楚队进局长办公室了。”
“他进去干什么?”
傅亦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杨开泰道:“楚队好像有事,要请假。”
傅亦心道就晚了这么一小会儿。
杨开泰见他有些懊恼的样子,瞅着他问:“你找杨局有事儿啊?”
傅亦看看他,笑:“嗯,有事。”
说着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然后往楼上走,刚踏上台阶又停下,回头问他:“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杨开泰不假思索的点点头,然后才问:“怎么了?”
傅亦笑了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着快步上楼了。
局长办公室外,他留神听了听里面的动静,隔音好的木门也挡不住杨局的浑厚有力的大嗓门。
“一个星期?你还真敢跟我开这个口,你是去结婚,还是去度蜜月?一个星期的假你也是真敢要。”
然后他听到楚行云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杨局,我是去结婚。”
傅亦挑了挑眉,心道,这么拼?
怎奈杨局不信,道了声:“放屁!”
感觉再拖下去自己的假就要泡汤了,于是傅亦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先和站在局长办公桌前的楚行云心照不宣似的对视了一眼,然后站在楚行云身边,开门见山道:“杨局,明天后天我想请假。”
杨局:……
今天是国际罢工日吗?怎么他的两员大将一个二个都要请假?
“你又要干什么?”
杨局摸了一把头顶日益明显的地中海,糟心道。
傅亦早就想好了理由,道:“我女儿学校里有点事,我得去处理一下。”
杨局:“……你闺女不是才上幼儿园吗?”
傅亦笑:“就是孩子小,事情才多。”
傅亦是刑警队里唯一一位单亲父亲,平日又很卖命,他的假,杨局还真不好意思不批。于是摆摆手,应允了。
楚行云死皮赖脸的笑道:“那我——”
杨局抬眼盯着他,板着脸道:“你什么?你有女儿?你女儿学校有事?你们都走了,我帮你们干活儿?”
楚行云苦着脸道:“哎,我真有事儿。”
“什么事儿?”
“结婚。”
“……滚蛋!”
楚行云非但不滚,还往前走了两步,道:“这样吧,只要您放我这一个星期的假,哪怕您把我今年往后的假全都扣光了,我没一句怨言,怎么样?”
杨局眯缝着精光四s_h_è 的小眼睛,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道:“嗯,这还像句人话。”
“那您是批了?”
“批了,滚吧。”
出了局长办公室,楚行云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见离局长办公室远了,低骂了一句:“这老头儿真不吃亏。”
傅亦推了推镜框,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走哪儿去?”
“……你请了这么长时间假,难道不离开银江?”
楚行云看他一眼,笑道:“还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
傅亦心道是你刚才在局长办公室把请假的目的暴露的太明显了,杨局不知内情,所以不信。傅亦是知内情的,当然就知道他是在把胡话当真话说。
楚行云道:“明天走。”
“你和贺丞一起?”
“当然了,你不是知道吗?”
傅亦顿了顿,又道:“其实国内不承认,办和不办,没什么实质x_ing的意义。”
楚行云笑了笑,眼中温暖又无奈,道:“我知道,但是他过生日,我没什么好送他。就这事儿他提了一次又一次,挂在心上很久了。他什么都不图我的,就图我用心待他,所以我想借这个机会办了,就当是送他的生日礼物。”
傅亦看他一眼,在他肩上捏了捏,笑道:“嗯,你很用心了。”
三楼警察大办公室,楚行云站在门口往里扫了一圈,抬手冲着乔师师所在的方位打了个响指,道:“小妞儿,跟爷走。”
乔师师巴不得跑出去放风,当即撂下鼠标,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乐颠颠的跟他走了。
一眼看到他那辆停在警车边儿上的路虎,乔师师道:“老大,我想开你的新车。”
楚行云爽快的把车钥匙扔给她,坐在副驾驶,拿出手机边看边说:“仔细点,刚从修车厂提出来。”
肖树刚才给他打了一通电话,在局长办公室没顾得上接,现在才得空给他拨回去。
那边迟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肖树避着谁似的快走了几步,躲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劈头盖脸的问:“贺总明天过生日,你还记得吧?”
楚行云摸出一根烟点着了,又把车窗放下来通风,道:“记得啊,怎么了?”
肖树很心累的叹了口气:“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问了我二十多次,你有没有因为他过生日的事找过我,还让我打电话提醒你。”
楚行云咬着烟不知不觉就笑了:“让你提醒我,记得给他过生日?”
“可不是么?你也知道他喜欢什么东西,随便买一样得了。只要是你送的,他一准儿满意。”
楚行云含糊的‘嗯’了一声,道:“我知道该买什么,你不用cao心了。”
说完就掐了电话。
乔师师一脸八卦的探问道:“怎么了头儿?你要买什么东西?”
楚行云答非所问道:“华丰购物,往那儿开吧。”
真是不经念叨,他刚想给贺丞打个电话稳定一下他的情绪,贺丞的电话就先到了。
“你在哪儿?”
贺丞问。
楚行云看着路边飞逝的街景,道:“上班,有事儿?”
贺丞沉吟了片刻,然后故作漫不经心道:“望京路新开了一家餐厅,老板是我一个朋友,送我一张贵宾卡,明天你有时间吗?咱们去尝尝。”
楚行云抿着唇无声的笑了一下,故意逗他:“明天啊?明天可能不行,我得去检察院,回来都凌晨了。”
隔着几里地,他都能看到贺丞的脸色顿时多云转y-in,y-in的都能滴出水。
他听到贺丞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然后冷冷道:“那么忙?”
楚行云忽然觉得逗他比逗家里那两只猫还有意思,也佯装烦心道:“可不是吗,快到年底了,忙晕了。”
贺丞在电话另一头掐着腰说风凉话:“你们每个月领的工资比救济金多不了几块,怎么你比国家总理还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