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似有一团高速气流生成,在体内飞转翻腾,猛力冲击五脏六腑。
傅惊辰紧紧拥住褚容,不断吻他的发顶,“对不起容容,对不起……我……我以后再也不会爽约,不会再让你等。绝对不会!”
褚容靠在傅惊辰怀中,不声不响,乖顺得有些过分。傅惊辰低头看他,轻声唤:“容容?”
褚容微微抬头,眼中情绪不明,嘴唇翕动,仿佛无意般吐出两个字,“……小奇。”
傅惊辰环在褚容背后的手臂轻微一僵,知晓再也躲不过,须臾轻轻缓一口气,慢慢开口道:“小奇,是我一位故人的孩子。我自小与他一同长大。长大些以后,我们……”
褚容忽然推开傅惊辰,“你身上怎么这样凉?”
因回来时车中未开空调,傅惊辰外套上都沾满寒气。他刚要向褚容解释,褚容已经自沙发上站起,径自往浴室走,“先洗个热水澡吧。这种天气容易着凉。”
傅惊辰看着他瘦长背影,眼底隐约酸涩。他们两人的爱情里,充满彷徨与畏惧。但面对横在前路之中的那道坎,褚容又不能允许自己装聋作哑。他心中或许也已清楚,有一些旧事,无论知道或是不知道,终究都是煎熬。
褚容为傅惊辰放好洗澡水,温度适宜,身体浸泡其中可以得到极好的放松。但傅惊辰神经始终绷紧,他计算着时间,揣摩褚容还需多久去做心理准备。十多分钟后,待浴缸中的水温度渐低。傅惊辰擦干身体,穿好睡袍走出浴室。
褚容站在客厅中间,手中拿着傅惊辰的手机。听到响动,提头看向傅惊辰:“你母亲打来的电话。她说小奇病了。”
傅惊辰一时反应不及,“小奇病了?”他刚从那边公寓回来,前后不过一个多钟头,如何便生了病?
褚容点头,“嗯,高烧到三十九度。情况似乎不是太好。”
傅惊辰听完迅速转身走向卧室,片刻穿戴整齐返回客厅,走到褚容身边,握住他双肩,“容容,我……小奇那边……”
“不用解释,”褚容拍拍他手背,“这个时候你应该去的。我不生气。”似怕傅惊辰不相信,又重复一句,“真的不生气。”
傅惊辰吻一下褚容额头,回身去拿放于玄关吧台的车钥匙。不小心将碰落地板,傅惊辰伸手去捡,抓了两次都未能捡起来。
褚容立刻改变主意,“小辰哥你等一等。我送你。”他唯恐傅惊辰担忧过度驾车不安全,马上换好外出的衣服,亲自开车将傅惊辰送去医院。
凌晨十二点钟左右,便是医院亦人迹稀少。褚容将车子停在住院部楼前。傅惊辰跳下副驾驶,绕到驾驶位那边,向褚容道:“天太晚了,快些回去休息。这边只要情况稳定,我一定先回家……回去把该讲的,都讲清楚。”
褚容漆黑的眼珠看定傅惊辰,而后缓缓点头,“嗯,这次我也不会再退缩。”
傅惊辰不敢再耽搁,快步跑进住院楼。
小奇突发高烧,急诊紧急收治入院。傅惊辰联系好医生,找到病房焦急推门进去。苏婉卿、傅惊云、大嫂,甚至连傅渊都在。
佩姨见到他,神情流露一丝愧疚,急忙自小奇床边站起,“辰……少爷……”
傅惊辰忙走过去,“怎么回事?”
佩姨有苦难言,只能含混道:“……应该是卧室的窗子被风吹开了。”
傅惊辰倒吸一口冷气。这样的天气,小奇有先心病不说,不久前还刚得过重感冒。现下又吹了冷风入睡,身体哪里扛得住。
傅渊冷哼道:“这么大的人,连个小孩子也照顾不好!”
佩姨满面负疚,低声道:“是我太粗心了。”
傅渊语气稍缓,“乔夫人,我说的不是你。是那位有了新人,便连儿子也顾不上的傅总。”
傅惊云忙向傅惊辰使眼色,叫他不许冲动。自己走到傅渊身边安抚。
傅惊辰并不在意傅渊讲了什么,他现在眼中只有小奇。小奇左手扎着点滴,一侧鼻腔带了吸氧管。见到傅惊辰靠近,还未开口泪水便涌出来,“daddy……”
“乖。daddy 在。小奇不要哭。”
小奇眼泪停不住,抽噎道:“daddy,我,我是不是要死掉了。”
“不要胡说!”傅惊辰严厉打断他,“小奇只是生病,马上就会好的。”
“可是真的好疼……”不止胸腔,小奇感觉自己全身简直没有一处不难过。他后悔了,早知如此,绝对不会那样任x_ing。旁边的人都围上来劝慰。小奇勉强收住泪,静了一阵,又道:“我……我可不可以,见一见睿叔叔。”自小身体虚弱,但也从来没有这样痛苦过。身边又围了这样多的人,小奇更以为自己情况不妙。才敢又提出要见薛睿。
傅惊辰还未回话,傅渊吩咐傅惊云,“给薛睿打电话……”
“爸!”傅惊辰满面不可思议,厉声喝止,“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傅渊怒发冲冠,“我在为小奇病情着想!”又向傅惊云喝道:“愣着干什么!连我的话也不听!?”
傅惊云犹犹豫豫拿出手机。傅惊辰冲过去一把夺下,“我说了不可以!”
傅渊咬牙切齿,“傅惊辰!”
傅惊辰对自己父亲怒目而视,“绝对不可以!”
病房之中,顿时死寂一般。
褚容没有立刻开车回去。身体有些累,疲倦的连根手指都不想动。等他缓过一点精神,点燃一支烟慢慢吸,时间已不知过去多久。
又一辆车子开过来,远光灯晃到褚容的眼。他眯起眼睛抬手遮挡。本已停在他前面的黑色轿车复又倒退回来。眼前白茫过后,褚容看那辆黑色轿车,只觉得分外眼熟。他还在思索,手机有电话打入。褚容直接接起,那边却没有声音。疑心是打错了,要挂断时,停在他旁边车子降下车窗。今晚的第二次,褚容又看到薛睿的脸。
褚容胸口像被人狠狠擂了一拳。他什么都来不及想,下意识要掐断电话,薛睿却开了口,“你也来看小奇吗?”
褚容双眼陡然圆睁,他再难忍耐,握拳捶在方向盘,刺耳的鸣笛声撕破夜空,“薛睿,你这个卑鄙小人!”
薛睿弯起双眼,笑容愉快,“唔,我卑鄙……难道你到如今才明白?”
褚容呼吸急促,气到极致,身体都在颤动发抖。
薛睿注视着褚容,却又慢慢收了起笑容,轻轻一叹道:“好了,不逗你了。容容你啊,还跟以前一样,吃不得半点气。你这种个x_ing,怎么可能跟惊辰过得下去……”
“你少挑拨离间!给我闭嘴!”
薛睿闻若未闻,吃吃笑了一阵,仰头望了望漆黑夜色,复又叹息:“你怎么还不懂呢。容容,你对我其实不必这样。因为……我们两个都是失败者。你跟我,褚容跟薛睿,全都是乔伊的手下败将。全都是。”
再次听薛睿提起乔伊,褚容怔怔愣住。等薛睿进了住院楼,褚容身体猛然一震。他醒过神,想起来医院前傅惊辰对自己讲:小奇是一位故人的孩子。他与那位故人一同长大。大脑飞快转动,星星点点的火花四s_h_è 飞溅。褚容又想到,傅惊辰从不离身的十字吊坠,也是得赠予与一位故人。而薛睿对自己讲,他们都是乔伊的手下败将。
傅惊辰的那位故人,还能够是谁?他的故人,又何止是故人!
并非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只是那条路太过崎岖,通往的真相又过于残酷。所以才不愿认真想下去,甚至不敢听傅惊辰自己讲出来。担自欺欺人这样久,又有什么用?他依然是个手下败将。
所有疑点都串在了一起。褚容霎那间想到更多。他突然发动车子,一路风驰电掣飞奔回公寓。撞开房门,跑进书房打开保险箱,从最底层翻出傅惊云交给他的文件袋。扯开封口,将里面的东西直接倾倒而出。
在看清第一张照片的瞬间,褚容“啊”得一声,身体瘫软下去。
再也没有逃避的机会。
最令他畏惧的噩梦成真了。
第116章 第 116 章
当初在自己与薛睿之间,傅惊辰选择了后者,褚浔虽然万分痛苦,但尚不至于绝望。直到后来容貌被毁,他才体会到痛不欲生的滋味。在南城生活多年,心境逐渐平淡,残留的几许爱与恨,都只剩一线浅淡痕迹。若永远留在南城,或许总有一天,他的心会变做一口波澜不兴的古井。
但褚浔却又隐隐不甘心,哪怕只有一点微茫的机会,他也奋不顾身冲上去抓住。无论是他的事业……还是爱情。
想要塑造一个经典角色,证明自己曾经作为演员的身份,甚至渴望能够在华语影史刻下自己的名字。褚浔不惜将多年前那段惨痛恋情撕扯开来,让在岁月中慢慢结痂的伤口崩裂出鲜血,重新露出内里艳红而疼痛的伤。他什么也顾及不得了。演好安臣,便仿佛是他今生最为重大的使命。纵使一部《侵蚀》令他疯癫痴狂更甚当年,褚浔也甘之如饴。
或许是他原本便贪心,或许是中了安臣的蛊惑,明明已经吃过那样大的教训,他竟又开始期盼起傅惊辰的爱情。
沈蔚风实在将他看得透彻。口里讲得再如何强硬,内里再如何挣扎,甚至于不敢再轻易相信傅惊辰的感情,他真正心之所念,始终还是想要与傅惊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