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一场之最佳男主 作者:风起画堂(下)【完结】(57)

2019-06-21  作者|标签:风起画堂

  褚浔不想提起那件事。这辈子都不想。

  又隔一天,也即事发后第三天,这桩陈年旧案,也自一小片落满灰尘的墙角,被人抖落到大庭广众之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褚浔被舆论洪流裹着,抛掷于风浪最高处。娱乐圈便是如此矛盾且荒诞的存在。人们对这个充斥俊男美女的圈子,尽情施展纸醉金迷、酒池r_ou_林的想象。但若当真有艺人被贴上生活放浪、素行不良的标签,他的银幕生涯,便基本已走至尽头。

  云天似乎生怕褚浔这一跤跌得还不够惨。褚浔代言的品牌商尚未有所行动,云天便迫不及待发布第二份公告,斥责褚浔品行有亏,致使云天遭受重大经济损失。因褚浔在合同期内违反签约条款,云天决定提前终止与褚浔的合约,并保留向褚浔提起经济赔偿诉讼的权利。

  傅惊辰一手培育而成的业内巨霸,正挥舞钢铁利爪,一步一步将褚浔绞杀、碾碎。

  “我cao!”沈蔚风看完公告,一脚踢翻跟前矮桌,电脑与骨瓷花瓶双双报废,“手段这样y-in狠,傅惊辰是要出殡了吗?!”

  褚浔抬头看他。沈蔚风拧着脖子,冲褚浔亦横眉立目,“看什么看?我有说错吗?要不是傅惊辰翘辫子了,他们有必要这么毒吗?这份公告一出,兜头便会冲你砸下几百、几千万的违约赔偿金!做事一点余地不留,会遭天谴的!”

  褚浔重新垂下眼,继续看手中的晨报社评。他很清楚,他的演艺事业已经终止——起码在内地已经终止——赚下的那点积蓄,也已分毫不剩。这些都已无法改变。相比云天对他赶尽杀绝的公告,褚浔更关心另一则消息。

  自网络将褚浔退学的“真相”公示天下,事件的另一位当事人,遭受褚浔殴打的教导主任谭希培,也立时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

  谭希培为人素来谨慎。事态刚刚开始发酵的那几日,他一直躲避媒体不肯露面,亦未针对褚浔做出任何评价。最近许是发觉褚浔当真回天乏术,谭希培一改低调做派,不止接受了媒体的专访,更在其出席的工作会议上点名褚浔,将之作为典型的劣迹艺人加以谴责。痛陈娱乐圈恶习对青少年教育的恶劣影响。谭希培已被调往市教育局任职多年。他文字功底深厚,又做了这些许多年的官样文章,大仇得报的快意之下亲自cao刀发言稿,一支“妙笔”酣畅淋漓,端着大义凛然的面孔,将褚浔骂得狗血淋头。

  褚浔将谭希培的稿件至少看了四、五遍,而后将报纸仔细折叠收好,抬头对沈蔚风道:“小风,要麻烦瀚星帮个忙。”

  “麻烦个屁!”沈蔚风火气尚未收住,无差别攻击扫s_h_è ,“有事直说!别磨磨叽叽得讨人嫌!”

  “好,”褚浔笑道:“我要开一场发布会。把该讲的话,全都讲出来。”

  沈蔚风跳起来,“要正面跟云天杠了?!”

  窗外朝阳如火。褚浔迎着金色阳光眯起双眼,缓缓点头道:“嗯。我不能退。”

  哪怕明知不是对手,哪怕明知仍旧会尸骨无存,只要他还热爱这电影,该他上的战场,他绝不退缩。

  发布会当日,水晶酒店会场大厅,被各路记者挤得满满当当,活似泼水不进的铁桶。事发后褚浔第一次公开露面,足以吸引整个娱乐圈,乃至全体公众的眼球。发布会开始前一个小时,直播网络已频频拥堵。更有电视台转播车停在会场外,力求与网络赛跑,抢下这一条大新闻。

  上午十点钟,褚浔准时出现在会场。他一身黑色正装,衬衫雪白、裤缝笔挺。没有做造型,半长黑发随意披散肩头。面庞亦素素净净,未有任何修饰。他站在那里,好似一副白描画像。愈是简单的笔触,愈难掩其俊秀天成。

  会场中一阵s_ao动,似是人人都未想到,深陷丑闻漩涡,褚浔精神仍如此挺拔清爽。眼底浅浅青色印迹,亦未使他狼狈失态,反而流露一丝脆弱美感。

  s_ao动持续数秒,记者们方纷纷想起职责所在,咔嚓咔嚓快门声连绵不绝,闪光灯此起彼伏。

  发布会未安排记者提问环节。褚浔简单向来宾致谢问好,而后便在主席台就坐,开门见山道:“今日请诸位前来,是想将一桩事的前因后果说清楚。最近很多人应该都已知晓,十三年前我在读高二时,因殴打本校教导主任谭希培被劝退……”

  话至此处,会场顿时喧嚣声起。许多记者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亦有人声音不大不小,谴责褚浔“素质低下”、“缺少教养”。更有脾气再耿直些的,当即不顾发布会规则,大声质问:“你真的殴打了谭老师,并且毫无悔意吗?请直接回答!”

  褚浔目视会场,待台下噪音渐渐平息,轻点一点头,道:“我的确打了谭希培,而且从未后悔。不,我也后悔过。后悔当时没有再打得更狠一点。”褚浔讲完这一句,没有再给场下记者喧闹的机会。他暗中握紧双拳,压制又一次剧烈冲击胸口的,那些会令他感到畏缩、憎恶,甚至是恐惧的本能,一字一字清晰而坚定道:“我后悔没有打得更狠些。更后悔当初太软弱,没有站出来讲出真相。现在我早已不是十六岁的年纪,不应再一味畏怯逃避……所以今天,”褚浔声色变得锐利,双颊被愤火烧出红晕,“我要实名举报谭希培,在担任育才中学教导主任期间,利用职务之便……猥亵本校学生!”

  终于讲出这句话,那一瞬间,整个会场都在褚浔眼前消失。他听不到场下记者刹那失控震惊的声音,亦看不到沈蔚风冲上主席台的身影。眼前似腾起团团的雾,在四散的灰色雾气中,褚浔似乎回到十六岁。

  十六岁那年暑假的某一日,褚浔与几位同学,一同去谭希培家为他庆生。谭希培亲切和蔼,虽担任教导主任一职,仍深受学生欢迎。他过生日,全年级的学生,足足去了二三十人。

  当年谭希培已经离异。学校安排的单身寓所空间窄小,摆不开像样的席面。谭希浩浩荡荡带领一群少男少女,去家属楼下的小餐馆觅食。说是为他庆贺生日,却是他付账请客。高年级的男生,还被准许喝了几罐啤酒。

  褚浔十五岁开始饮酒,十六岁已初显酒量。但那日的酒,似乎特别容易醉。饭后褚浔迷迷蒙蒙。连同几位喝多的男生,又回到谭希培家喝茶解酒。褚浔头晕心悸,靠在沙发上,渐渐失去知觉。

  待他醒来,其他学生都已离去。褚浔仰躺在沙发上,意识尚未完全清醒。他感动身体沉重,想要坐起身,却发觉双手似乎被反绑在背后。褚浔不明所以,刚要喊“谭老师”,便有一只成年男人的手掌抚上他面庞,一把熟悉的声音贴上他耳边,激动道:“容容,乖孩子,老师想你好久了。你听话。只要你听话,老师会对你更好……”

  褚浔已经记不清,他是如何挣脱双手的束缚。他唯一深刻的记忆,是自己疯了般对谭希培拳脚相加。谭希培在他的怒火下,毫无招架之力,滚在餐桌下面苦苦哀求。邻居听到响动,将谭希培自褚浔拳脚下解救出来。褚浔跑下楼,白色T恤染着一道道血渍,全是谭希培鼻梁骨断裂流出的鼻血。

  自那一天起,许多事开始偏离寻常轨道。褚浔被学校除名,无法再参加高考。他孤身一人去往异乡闯荡,在尚且稚嫩的年纪,一脚踏进浮华名利场,一脚陷入爱情漩涡。奋力挣扎至今,仍然难以解脱。过去走过的路,褚浔谈不上后悔。但当他渐渐长大,回忆十六岁那个暑假,褚浔不止一次在心底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敢一些?

  他或许是谭希培出手的第一个学生,或许不是。但无论先前情况究竟如何,若他当年敢于开口,谭希培日后定会有所收敛。可惜,十六的褚浔被囚困于深深的自我厌恶与愤恨中,除了执拗地逃避,他什么也没有做。

  “在二十五岁之前,我几乎不敢回想那年暑假发生过的事。被自己曾经极为信任、尊敬的师长背叛、伤害,任何时候想起来,都可怕得令我心惊胆战。”褚浔声音绷紧如一张拉满的弓,将会场中沸反盈天的杂音压制下去。他死死抓紧沈蔚风手臂,汲取好友的力量,脊背挺直如松,站立在主席台上,“我现在已经足够年长,能够克服心底深处的畏惧;事业也已尽数毁去,不必再顾虑自己形象如何。我今日向公众坦白此事,既是不必再给自己留退路,更是不愿再看到谭希培道貌岸然误人子弟!”

  褚浔讲完这番话,便被沈蔚风夹持手臂往后台走。场下记者再顾不得会场规矩,纷纷叫嚷着抛出尖锐问题:

  “褚容,褚容!你能保证今天所说全都属实吗?”

  “谭希培前几日刚刚点名批评你。你真的不是在伺机报复吗?”

  “褚容,你确定自己当年不是喝醉了酒出现幻觉?”

  其间更夹杂恶意满满的提问:

  “到底被猥亵到什么程度?请详细说明一下!”

  沈蔚风怒极回头痛骂:“TMD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是哪家媒体?给我记清楚!”

  眼看褚浔就要回到后台,一位记者摸到话筒,高亢声音陡然灌满全场,“这个问题请务必回到!褚容,多年来你对此事保持沉默,我站在个人立场非常理解。我不理解的是,你偏偏在自己的形象跌入谷底时公开此事,究竟还有什么目的?你是想要以此种方式告诉媒体及公众,你与魏儒晟的事也有隐情吗?如果当真如此,你不觉得自己心机太过深沉吗?”

  褚浔慢慢缓下步子。他不顾沈蔚风反对,拍拍好友手臂,回身轻轻笑道:“我与魏儒晟究竟是何种关系,我相信等时间过去得足够久,真相终会大白于天下。至于我是否心机深沉……我想问一问这位记者先生,即便我的举报成立,谭希培受到应有的惩处;即便多年后确认,我与魏儒晟清清白白。我现在,还可以继续拍戏吗?”

  艺人形象一旦毁损,修复岂是一朝一夕。哪怕有人决心要捧,也要顾虑云天放不放手,公众买不买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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