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该听听他怎么解释?”亨利提醒道,“别像捡到绝版书那么咧嘴傻笑。”
“快点解释!”莎士比亚继续摇晃着单薄的男孩儿,“我得帮你翻译成英语,那很花时间!”
那个男孩儿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就听见另外一头响起了米哈伊·科佩塞斯库的惊呼:
“克里奇大人!天哪,发生了什么事?”
(二)
克里奇·亚历山大·马尔库斯生于1512年,曾经是一个匈牙利人(作者注:匈牙利人的姓在前,名在后),甚至算得上是圣·伊斯特万国王的后裔分支,不过土耳其人打过来的时候他也只能跟着父母逃到了罗马尼亚,然后被这里的某个吸血鬼夫人看上了,接受了“初拥”。如今他已经五百多岁了,仍然是一副青春年少的模样。
莎士比亚的鲁莽导致他的手臂上有些擦伤,这让科佩塞斯库先生非常不满,因为吸血鬼缺少进食以后连自愈能力都变弱了。幸亏亨利随身带着一些药,然后又多念了几遍治愈魔法咒,才让忠心的老仆人平静下来。
科佩塞斯库先生用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介绍了这两个陌生人,保证这个老朋友的儿子和他的“指导老师”只是来度假,住一两个礼拜,于是年长的吸血鬼向他们表示欢迎。
“我一点儿也不想伤害您,”莎士比亚交握着双手,努力让眼睛里浮现出一些水汽,“我只是一条比较有正义感的龙,我常常觉得如果看到过分的事情不去出力,那将否定我的价值。您看,我爱这个地方,我一来就爱上它,当然会自觉地保护它。我的身体往往比脑子先行动,大人,您知道情感的力量——”
“很强大,是的。”吸血鬼接上他的话,但说的是流利的英语,“好了,莎士比亚先生,最有价值的话是最精简的,您的歉意我已经收到了。”
克里奇的声音还介于男孩儿和男人之间,显得清亮悦耳,又有些难以描述的淳厚。他就这样倚靠在沙发上,一边活动着受伤的那只手,一边向黑龙微笑,那表情实在是非常得体。亨利觉得,跟他的风度比起来,莎士比亚的八百年岁月似乎都白活了。
“您的英语好极了。”医生真心诚意地夸奖了吸血鬼,“您刚才在做什么,大人?为什么会到圣坛前面去搬花?”
“哦,这是我种的白玫瑰,”克里奇轻轻地抚摸着身旁的那一小盆花,它长得并不茂盛,但是已经开始结出花骨朵了,“平时都放在教堂里,所以晚上得呼吸点儿新鲜空气,早上还能沾一些露水。”
“您爱种花?”亨利饶有兴趣的问。
“谈不上,只是种过几株玫瑰而已。”
莎士比亚按着胸口,咳嗽了两下,突然提高声音:“含苞的玫瑰,采摘要趁年少,时间老人在飞跑,今天,这朵花儿还满含着微笑,明天它就会枯萎死掉。”
室内忽然有些安静,端着土豆汤的进来的米哈伊·科佩塞斯库先生如同石像一样呆原地,而克里奇也有些惊异地盯着黑龙,只有亨利镇定地向主人笑道:“一个赔礼,大人,莎士比亚把这首诗献给您。”
“哦,谢谢。”克里奇笑起来,“罗伯特·赫里特的诗可不是献给我的。”
莎士比亚怪模怪样地盯着他,而吸血鬼则重新抱起花盆,慢慢地走出了屋子。
“嘿……”黑龙如梦初醒一般地看着亨利,“我开始喜欢这家伙了,他是个知识分子。”
年轻的医生有些脱力的感觉,他想自己可能是饿过头了,所以眼前发黑,也没有力气说话。他转过头去,默默地吃着科佩塞斯库先生的土豆汤,一边从窗户里望着外面——
远处是教堂的墓园,月光照着那片灰色的世界,只能看见一些古老的墓碑的轮廓。它们高低起伏的影子形成一种诡秘的波浪,黑色又沉寂,凝固在时间中。一个白色的影子慢慢地漂浮到这些波浪中间,好像一只萤火虫投入大海,渐渐地被吞没了。
亨利收回了目光,心中却有些高兴——
一个得了厌食症的吸血鬼,还好他有个养花的爱好。
亨利在科佩塞斯库先生准备的房间里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那是紧邻着起居室的一个储藏间,临时被改作了客房,大约只有十平方英尺,刚好能摆下一张单人床,还有一个很旧的长沙发。
莎士比亚没有抱怨,毕竟他变成常用的龙形以后躺在上面完全合适,他不再因为要学着鹦鹉或者别的鸟那么睡觉而烦恼。
科佩塞斯库先生的工作决定了他基本上要在中午以后才起床,所以亨利和莎士比亚也遵循主人的作息规律。可惜他们还不能完全地转换生物钟,大概在十一点左右就起来了,并按照主人留下的字条儿,去镇上的“郁金香”餐厅吃点东西,科佩塞斯库先生甚至还推荐了几样菜。
“这是我们逛逛的好机会。”龙兴高采烈,换上一身青绿色的外套,“瞧,‘圣诞老人’在睡觉,他的主子也在睡,我们可以暂时把工作放到一边去。”
“是需要逛一逛。”亨利赞同莎士比亚的观点,“但是我觉得我们得好好了解这个地方。一个吸血鬼无缘无故是不会得厌食症的。想一下丘吉尔先生,如果你还记得他的话。”
“那个大蛤蟆?”龙毫不费力地回答道,“是的,英国唯一个具有波斯血统的可变形妖魔。”(作者注:请参考莎士比亚系列中的《小格罗威尔先生的特殊病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