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鲁斯迷迷糊糊地睡着以后,胖乎乎的酒保推开厨房的门走进去。一个头发蓬乱的大胡子男人正在撕下牛肉喂脚下的五条雪撬犬,并且亲昵地磨它们的头。看到酒保进来,他抬起头问道:“他睡了?”
“嗯,睡得很熟。”
“那就好。”
“我说,老伙计,你干嘛费那么大力气折腾这孩子,还让自己吃力不讨好。”
“哦,”男人笑起来,“你还记得我儿子莎士比亚吗?他在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个叛逆的小子,不吃点苦头是不知道家有多好。”
酒保哈哈大笑起来:“小莎士比亚,是的,是的!我记得他!现在他已经很安稳地在伦敦给一个医生当助手了吧?”
“没错!”班森裂开嘴,“所以啊,对于那小鱼来说,明天将是最幸福的一天,对他的父母来说也是。”
10.命中注定的邂逅
——好吧,这是莎士比亚和医生家族的孽缘开始。
“好吧,全听你的,你叫我怎么做就怎么做。行了吧?”
威廉·格罗威尔把火把靠插进岩石缝隙里,然后抱着双臂坐下来,注视着面前的人——不,面前的龙。
那是一头庞然大物,虽然只是懒洋洋地趴着,但也有两个成年人那么高,细长的脖子上顶着一个三角形的小脑袋,上面坚硬的鳞片是纯净的黑色;前爪小而灵巧,指甲又长又尖利;它的下半身呈现出极为夸张的肥胖形态,腹部腆着,粗壮的尾巴不时动一下,扫落一些岩石屑。威廉听说过成年的龙背后都会有一对翅膀,但是他没发现面前的龙有那玩意儿,只是在它侧过身子的时候瞥见一对肉瘤状的东西——很明显,这是一只幼年的小龙。
“您太严肃了,先生。”龙用一种八九岁男孩儿般的稚嫩嗓音说到,“而且,自暴自弃的态度是完全无助于解决问题的。”
威廉的喉咙很痛,不想再和它多说一句话。
之前他在这个幽深的岩洞里已经转了很久,从肚子里发出的饥饿的呐喊来推断,起码有整整一天了,然后又不得不和这头龙为了各自的立场争论得口干舌燥,现在他只想休息,让充血的大脑空白一下。
不过眼前的龙很明显完全不累,它正饶有兴趣地喷出一个个火球,照亮这个宽敞的钟乳石岩洞。火球落在钟乳石石柱上,会噼里啪啦地燃烧一段时间,然后逐渐熄灭,于是龙就毫无倦意地继续这“点蜡烛”的游戏,并且用热切的眼神期待地望着威廉。
威廉突然想起他们刚碰见彼此——就是他踩空了重重摔在地上——的时候,龙睁开眼睛,小声地嘀咕过什么,现在他明白了,那家伙说的是:
“太好了,我已经有两百年没和别人说过话了。”
事情得从前天傍晚讲起。
当市民们热火朝天地逼着倒霉的国王接受《大宪章》的时候,对政治和经济都不关心的威廉·格罗威尔带着他的羊皮口袋,装满了食物和水,离开伦敦,钻进东海岸的一个岩洞里。
毫无疑问,威廉·格罗威尔是一个魔法师,虽然他勉强装扮成一个医生,但骨子里仍然清楚自己的本职工作。魔法师在英国是一个非常古老的职业,罗马人来到之前,他们就在大不列颠群岛上干分内的工作,后来莫名其妙地被宣布为异端和邪魔,才不得不多用一层愚蠢的身份来掩饰。
现在,尽管表面上是一个天天去教堂祷告的好基督徒,但威廉仍然不嫌麻烦、不怕危险地当一个尽职的魔法师,做着他该做的事儿,比如和精灵们进行草药交易,给受伤的矮人治疗,帮和善或者不和善的妖魔看病……所以,他也得到处去采集稀奇古怪的药材,并且不能引起邻居们的怀疑——他只会一些极其简单的护身魔法,抵抗不了士兵的长剑和火刑架上的烈焰。
他很早就听说过在东海岸,就是靠近多佛尔的地方,有一个幽深的岩洞,从峭壁下爬进去,然后一直往里走,能采到矮人们从前种植的“老鼠脚”。那是他们培育出来的一种食用蘑菇,可惜后来发现它苦得难以下咽,只不过对火焰攻击法术造成的伤口颇有疗效,于是就任它们在洞穴里生长。等矮人们迁徙到地下更深处的时候,“老鼠脚”就蔓延到了上层地面,甚至在一些离人类住所稍近的岩洞中也可以找到了——比如他要进入的这个。
威廉把自己拴在一株粗大的杉树上,然后小心地爬下悬崖。他背后是多佛尔海峡,波涛的声音正在哗啦啦地响着,即将沉没的夕阳让最后残留的光线越过海面,投射在岩壁上,也清晰地照亮了岩洞的入口。威廉不太费力地就到达了目的地,他发现这个洞口并不大,一抬头就能碰到顶,夕阳刚好让外面这圈岩石反射出金红色,就好像一张张开的大嘴正要把渺小的人类给吞下去。
他的心里闪电般冒出一丝不祥的预感,可是又飞快地缩了回去。于是,年轻的魔法师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把,慢慢地走进岩洞。
这里面越走就越宽敞,火光把一些蝙蝠提前唤醒,它们一边抱怨着,一边扑啦啦地掠过威廉的头顶,出去找点儿晚餐。地上有不少蝙蝠和鸟类的粪便,不过因为海风长期把清新的空气灌进来,洞里味道倒没那么难闻。里边的路也还好走,没有凹凸不平的石块儿,基本上沿着洞口就能顺利地前进,唯一比较困扰的就是那些数量过于繁多的支路,它们会突然出现在岩壁上,长得很周正、圆滑,仿佛在说:“来吧,我是唯一正确的选择。”但是等威廉摸索进去,就会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陷阱,尽头要么是一堵石壁,要么就是断崖,他又不得不重新回到起点再开始……
于是在经过几次错误的选择以后,威廉学会了辨认那些岔路上最不起眼儿的小洞,那些最崎岖、最隐蔽、最狭窄的洞,只要朝里走,往往会在克服一些小困难以后就能找到很平顺的大路,路上还零星地能发现一些“老鼠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