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樾苦笑道:“你小小年纪就能在此时跟我讨价还价,你以为我会留下这种心腹大患?”
表哥一边求饶一边往后挪:“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竹樾:“那你告诉我,你们族长的儿子在哪里?”
表哥:“谁?思和?”
竹樾:“哦,叫思和,纪思和……名字不错。”
表哥:“他……他……别杀我!我说,他、他跟我下学回家去林子里玩,结果他走丢了,我找了好久没找到,这才一个人先回来的。”
竹樾:“哦,你走吧。”
表哥爬起来转身就朝河边跑。刚跑到河边,背后就中了一箭,直穿他单薄的胸口,人也直直地倒向了河里。
晏梓伏整个人都僵了,浑身沉甸甸的,像被灌了铅水。他想叫想哭,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就连树林里的蝉鸣都听不到了。
s_h_è 杀表哥的是一个陌生的黑衣男子,他朝竹樾走过去,不赞同地道:“竹樾,你又妇人之仁。一个已经懂事的孩子,留着他始终是个心腹大患。”
哦,这个恩将仇报的人叫竹樾。
晏梓伏竭尽全力地去听、去记住他们说的每个字,几乎已经忘记了别的事。
竹樾皱了皱眉,岔开了话题:“还有条落网之鱼,是他们族长的儿子,我见过,年纪不大,刚才那孩子说可能还在这树林里迷路了。”
那男人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竹樾:“你知道我的意思,何必多此一问。”
男人:“这太冒险了,我说了不要给你自己留心腹大患。若那孩子有朝一日得知了他的族人全部为我们所杀,难保不会回头咬我们一口。”
竹樾:“只要让他永远不知道就行了。薛妃那里已经收到了风声,只要小皇子一日不死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这次是下毒,下次谁知道是什么!这一次小皇子能救回来已经很难得了,我们必须给小皇子找个替身,不能再发生这种事,而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找比这更合适的人选,纪家诗书传代,纪思和聪慧伶俐,只有这样的孩子才适合做小皇子的替身,否则薛妃不会轻易相信。”
男人沉吟片刻:“也只好如此,闲话莫说,总之先找到那孩子再说吧。或许他现在已经回到了小槐村知道了真想,那你就只是机关算尽却并无用处了。”
竹樾不满地拂袖而去,男人叹了声气,也朝另一半而去。
待那俩人离去片刻后,晏梓伏才敢大口呼吸。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脑子里仿佛全是乱搅的浆糊。许久他才用力地甩头,朝自己脸上打了两巴掌,然后转身朝着林子深处走去,边走边放声大哭:“表哥!爹,娘……”
不知道过了多久,日头完全落了下去,晏梓伏的嗓子也哭哑了,终于他听到了一道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晏梓伏透过哭得朦胧的双眼去看,看到了竹樾。竹樾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满脸都是关切之意。
晏梓伏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朝着竹樾扑过去:“我、我怕,这里好黑。”
竹樾蹲下|身来,抱着扑到自己怀里的小娃儿,温柔地抚着他的背,安慰道:“不怕,我在这里。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晏梓伏抽抽噎噎地趴在他的肩头说:“我和我表哥走丢了,他故意吓我,他每次都这么吓我,他好讨厌。”
竹樾笑了起来:“喜欢你才吓唬你玩。好了不哭了,我送你回家吧,正好我也是想去你家。”
一听有人要送自己回家了,晏梓伏顿时不哭了,好奇地问:“你到我家干什么?”
竹樾站起身来:“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小心!”
晏梓伏面上装得溜,心里却还是发虚,刚起身就脚一软。他顺势又拖着哭音道:“我、我脚吓没力气了。”
竹樾又温柔地笑了笑,走到他面前蹲下:“过来,我背你。”
晏梓伏怔了怔,咬着牙,趴在他背上,将脸贴着他的脖颈,亲昵而依存。
一路上竹樾说些笑话逗晏梓伏笑,晏梓伏也真的不哭反笑起来,还采了野花顽皮地c-h-a在竹樾发间。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回了小槐村。
然后看到了已经成了废墟的小槐村和遍地的死人。
一路上晏梓伏唯一怕的是自己已经哭到没有眼泪去装作看到族人的尸体的悲恸了,但到了此刻他根本不用担忧这个问题,因为触目所及,他的眼角瞬间又s-hi润了。
倒是竹樾回头一看,立时叫道:“思和!你——”
晏梓伏怔怔地看着竹樾震惊的脸色,随即放声嚎哭起来,挣扎着从竹樾背上下来就朝村里跑:“爹!娘!表哥!……”
竹樾忙追上去拽住他:“思和,你看看!”竹樾用指尖擦过他的脸颊。
晏梓伏又怔怔地看着竹樾的指尖,上面竟是血。他抹了抹自己的眼泪,竟抹到了一手的血。
忽然几个黑衣人窜了出来,持剑朝两人刺来。竹樾忙抱住晏梓伏闪身一躲,也拔剑出鞘:“来者何人?!”
黑衣人厉声道:“竹樾,你把小皇子给我们,我们不会与你为难。”
竹樾将晏梓伏护得更紧了:“休想!”
***
晏梓伏乖巧地蜷在竹樾的怀里,由着他抱着自己与那几个黑衣人过招,看着那几个黑衣人装作败退而逃,再跟着竹樾去给族人收尸埋葬。
乖得像个傀儡娃娃,而这正是竹樾想要的。
等一切都忙完了,晏梓伏昏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后看到竹樾守在身边。他糯糯地依恋地攥住竹樾的手指,乖乖地听竹樾胡说八道。
竹樾说:“你本就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儿子,不叫纪思和,而是叫晏梓伏……因薛贵妃祸乱朝纲,我们不得不将你生下来就寄养在纪家……今日之事也定是薛贵妃得知了消息才派人来杀村寻人,只可惜了纪家上下……”
晏梓伏默默地听着,用力地攥紧了竹樾的手指,人却一言不发。
竹樾说完了,摸了摸他的头:“你不必怕,我会保护你。”
晏梓伏仰着头看着竹樾,定定地看着,咬着牙说:“嗯。”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说看得懵圈了_(:зゝ∠)_
可能是我写得不够清楚吧……解释一哈>_<
这篇文里我在尝试着用不同的视角去看同一件事情,每个角色看同一件事情会有不同的角度和想法,甚至因此导致那件事情在A那里是这样的,但从B的角度来说就是另一个样子。
比如说,就将军遗体不见了这件事,全国人民都以为是皇帝偷了,搞得将军也以为是皇帝偷了,但其实是清月偷了。
所以我写到不同的人的时候,会从这个人的角度去讲述某件事,可能会有点点混乱……我尽力写好哈!>_____<
☆、皇帝和将军的回忆
在那之后这世上就没有了纪思和,只多了个晏梓伏。
平心而论,竹樾确实很用心在教晏梓伏,教他诗赋功夫,教他如何做一个治世之君。很多时候晏梓伏都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当年看到竹樾领人灭族的那一幕是幻觉,好像竹樾确实如他自己所言那样对晏梓伏是一心一意毫无二心。
然后就遇到了欧阳珏。竹樾故技重施,让晏梓伏去找欧阳珏当替身。
晏梓伏猛然想起自己其实也是个替身。
再后来,先皇驾崩,晏梓伏被送进了京城登基。
一路上晏梓伏把心里的话忍了再忍,忍到他穿上龙袍坐到了龙椅上,他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是个替身,只不过是先帝那个流落在外的皇子的替身而已,这一点竹樾自然比谁都清楚,可却只字未提。
晏梓伏并不稀罕当这个皇帝,他是纪家人,他也并不喜欢受拘束不喜欢负责任,这个天下太大了也太乱了,他只想天南海阔地过自在日子,和喜欢的人成天腻在一起。
当初为了保命报仇,他只好装作被竹樾骗了的样子装晏梓伏,可事到如今竹樾都大功告成了,怎么还不说穿事实?
但晏梓伏又不敢把这话跟别人说,憋在心里憋了很久。欧阳珏打了个胜仗回来见他闷闷不乐的,还以为他是为了外忧内乱在烦恼,特意拽着他谈了一整晚的心,发了一整晚的誓,拍着胸脯保证会拼命给他把晏家江山稳住。
晏梓伏心想你再说下去我纪家祖宗都要从地下爬出来找我了。
欧阳珏还在那说,越说越起劲,已经说到了要在五年之内灭掉木蒂二十年之内统一地图上所有有名字的国家或部落。
晏梓伏盯着他张张合合的嘴,越听心里越乱,忍不住道:“阿珏,你别说了,朕没想那么远,说不定朕也当不了那么久的皇帝。”
欧阳珏自己把自己说得正热血沸腾,一时顾不上身份,像少年时那样拽住他的手,恳切地望着他:“皇上,有臣在!”
晏梓伏被他这么盯着,忽然觉得脸上发热:“阿珏,朕当初是哄着你做替身,你为何不恨朕?”
欧阳珏:“啊?”
晏梓伏又问了一遍。
欧阳珏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笑了,还像个澄澈少年而不是让番邦孩儿止夜啼的鬼见愁。他说:“不是皇上的话臣现在可能在老家种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