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好。
现在很好。
直到后脑勺被顶上一个冰凉的东西。
“李先生，我们找你很久了。”
寒秋的凉气从车窗不知不觉渗透进来，让他整个肺叶都冰凉炸裂。李景帆倒是十分冷静，“甄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不，准确的说是在找‘我们’，怎么，我主动出现在你面前，你难道不高兴吗？”
黑沉沉的夜色把一切都含混不清。
李景帆心跳加速起来。
他不敢确定对方说的是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你到底是谁？”
“甄爱国，我说过我叫甄爱国。”
“这个名字我没有听过。”
“那……‘破冰计划’你总知道吧？”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意料，李景帆微微失望，于是沉默了。
后面传来一声轻轻嗤笑。
“我不是他们的人。”
他收回了手里的微型手枪，反而把手掌按在了李景帆的肩膀上。
“不要担心，我们是同志。我知道你一直在寻找一个答案。在你找到的那一天，你就是我们的一员。”
神灵在哪一天死，在哪一天生？
伴随着车门轻轻锁上的声音，李景帆脑海里浮现起一个答案——
“THE SIXTH DAY”
神灵在第六天死，在第六天生。
TSD！
[1]《圣经旧约创世纪》第一章节
第15章
手机发出“叮”的一声，李景帆随之惊醒，从甄爱国离去的方向收回了视线。他抬起手机看了一眼，是某国营运营商发来的积分变更短信。李景帆按灭了屏幕，重新发动了车子。
看来甄爱国应当是TSD的成员。但为什么又找到自己？难道五年过去，合成超级阿尔法之心仍旧不死？
这五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其中最不可思议的是，TSD这个国际恐怖组织竟然在阿拉伯世界洗白成为国际知名的生物进化研究公益基金。然而对知情者来说，这不过是华国抗衡西方大国又一次失利。
TSD五年前在华国的恐怖活动，虽仅造成五名行动人员受伤，一人死亡，但其试图合成散布高危病毒的意图却已经深深挑战了华国的底线，举国震怒。然而海湾冲突，以及事关国计的两伊新能源项目上的颇多掣肘，又使其被扼住喉舌。近年华国崛起过快，西方诸国深感威胁，又一次拉出超级阿尔法和人权法庭和华国拉锯，同时暗中联盟TSD，助其全身而退。
张扬身为张少奎独子，在行动中牺牲之事至今仍是国家最高机密，却在高层引起了极大震动，国安最高负责人引咎下台，新的负责人主动宣布对此负责，并立下军令状要在十年之内彻底清剿TSD。
甄爱国？
他究竟是谁？想要做什么？
他明显是华国人，甚至知道“破冰计划”这样的机密。为什么会是TSD的成员？又为什么会找到自己？
李景帆食指敲击着方向盘，他知道自己应该及时将这件事上报上级……然而那条短信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您的当前可用积分为1001”。
由于他的主要任务就是打入TSD内部，一旦TSD接触他的事被上级得知，上级一定会立刻派发任务，按照纪律，他的积分会被临时冻结。
而距离约定日只剩下不到半月了。
李景帆指甲扣索着方向盘上一粒粒凸起，那么他应该怎么办，立刻上报并且申请保护？不，不，或许TSD并不会明目张胆对他做什么。
他们应当也知道，华国直到现在还在致力于一雪当年之耻。
假使对方真的目标是他，也未必会在半月之内采取行动，只要他小心一点，谨慎一点，就一定还有时间。
整整五年，他都在期盼这一天。
不能放弃。
红灯变绿，李景帆一踩油门，内心里已经做出了抉择。
自那一年冬天大雪之后，B市连续几年都是暖冬，今年也不例外。李景帆其实并不喜欢冬天，毕竟这个季节许多户外运动都受到了限制。也是自从退出大部分工作之后，他才有机会重新捡起那些个人爱好。
张扬牺牲之后，李景帆精神状态很差，加上长期以来高压工作，几度病倒。最后还是张少奎帮助，才顺利从破冰退出，又几乎全然从研究院的项目里抽身出来，名义上只是负责一些外勤工作，就不再有熬夜的机会。
因为连续几年都没有任何成果论文发表，国外的导师和朋友还特意打来电话针砭华国体制，力邀他回国外发展。
李景帆这时早已知道自己是监控名单上大力加粗的几个名字之一，哪里会像之前一样肆无忌惮谈笑，随便说了几句就挂了，后来这些朋友也都渐渐疏远。国内他和同事又始终不熟，这时闲下来竟一时不知道应该干些什么。
洗澡之后端了杯酒坐在阳台上，李景帆打开纸质笔记本，开始每日例行的工作——复习基础学科理论，默背分子结构式。他一页一页的画下去，不知不觉画出了超级阿尔法的三种结构型的合成方程，等到意识到自己默了什么出来，不禁倏然一惊，立刻撕下这张纸揉成一团。却依旧不放心，重新展开，快速撕成一片一片，又在烟灰缸里烧干净，才微微松了口气，却仍旧隐隐感到某种不安。
这是潘多拉的魔盒，却y-in差阳错被封禁在了他的大脑里。
这让他沉默，让他孤独，让他无从诉说。
无知无觉就被世界隔绝。
但他现在很高兴，只要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那个人，他就高兴得像是要飞起来。
李景帆转动着手指上的戒指，终于还是忍不住，打开手机，来回盯着积分变更短信里1001那个数字出神。嘴角微微一翘，眼睛也亮亮的。马上就要见面了，不知道张扬现在怎么样？
没容他想太多，手机就响了起来，李妈妈打电话来追问他相亲会的感想。
李景帆早已经给家人争取了最高等级的保护人协议，这一次甄爱国的出现让他无法放心，很快就扭转了话题，向爸妈打听起甄爱国的事情来。在确定TSD并没有神通广大到入侵他的生活圈之后，李景帆暗暗松了口气，修改了之前编辑好的动议发送出去。
申请已经到了最后的复查环节，因为曾经参与破冰计划，他本身保密级别就已经足够高，政审背景审查早过了许多遍，复核顺利通过了。最难办的是积分。李景帆在张少奎推荐下，加入了张扬之前带领的行动小队，成为“填海”一员，同时他主动申请参加一切涉及TSD的行动。
特情人员绩效为积分制，根据每次任务危险程度，完成情况进行等级评定，得到一到五分不等。而一次任务的完成期少则几天，多则数月，由此可见积分累积之艰难。
当然，积分对应的价值也很高。李景帆的1001分，如果折算成股份资产，大概一夜之间就能窜上富豪名人榜。在最后复核阶段，经手的工作人员再四与他确认，核对，是否要一次使用整整1000分。
李景帆并没有不耐烦，每一次都稳稳的给与肯定答案。
随着每一次的肯定，他内心深处的动摇和惶惑渐渐被一下下摁灭。
不晚的，一切都不晚的，张扬还在那里等着他。
最终复核通过，距离约定日还有不到一周。
倒数第六天。
李景帆准时起床，运动回来，按照国外读书的习惯，吃了一份三明治。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提交休假申请。在申请表申请理由一栏里，用蓝色钢笔写下“探望爱人”四个字。之后收拾东西，整理文件，交接工作。遇到熟人向他打招呼，“李工，这是要去哪？”非常愉快的回答对方——“我有一个约会。”
倒数第五天。
做大扫除，将整个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窗帘，床单，沙发上的抱枕，起居室和阳台上的小地毯，全部换成全新的。收拾得亮亮堂堂。
倒数第四天。
李景帆醒来有点晚。看了眼时间，立刻起床洗漱换衣出门，打理了发型，更新衣柜，整个人焕然一新。
倒数第三天。
预约鲜花和蛋糕，取之前定好的礼物。
倒数第二天。
他扛着吉他，一路跑到了城北和张扬爬过的那座山。吹风，数星星。
倒数第一天。
然后在微微的安定和迫切的期待里入睡。
约定日当天。
李景帆接到了一个电话。
“景帆，情况出了点变化。”
张少奎沉稳威严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递过来。
李景帆心中一紧，立刻沉默了。
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出了什么问题？”
张少奎明白他的心情，但他并不能透露更多的，尤其这个刚刚得知的消息，同样让他心力憔悴。
张扬是他的儿子，无论什么时间，地点，情况之下，都不能改变这一点。
即使他在那样危机的情况下，选择牺牲小我，将躯体作为致命病毒的容器，不得不在极度低温之下陷入深眠。
永远的深眠。
所有人都认定他已经为国捐躯，即使张扬的妈妈也不会知道，张扬在进行“冰冻人”手术之前，生命体征还尚未完全消失。
也正因为这样，那些致命病毒才能被牢牢封锁在他的血r_ou_里，直到他真正死亡，细胞活x_ing彻底丧失，才会再次逸散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