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忙道不敢,林琰忍不住笑了,叫一旁伺候着的吉祥:“去带着石秀去歇着罢,这半日也怪累的。”
吉祥答应了一声,石秀赶紧起身跟着他走了。
“大爷,您要的果子。”长乐儿捧着一大盘子浸过了井水的果子端给林琰,“正凉着呢。”
林琰伸手捏起了一枚放在嘴里,一股子凉甜爽意直达心底,不由得眉开眼笑。
今日一番做戏,林琰可没指望着一次就能叫贾赦翻了脸。不过,这大老爷正儿八经地是贾母的长子,又承着爵位,偏偏住不得正房当不得家,日子久了,心里能没个怨恨?
这一时的怨恨不能搅混了荣府,林琰就不信,一回又一回的怨恨还搅不浑它!
“长乐儿,回去叫管家把给荣府老太太的寿礼预备妥了。这么重要的日子,咱们可不能失礼呐。”
林琰笑眯眯地吩咐着。
八月初三,贾母寿辰。因不是整寿数儿,便没有大肆摆酒宴待客。往来者,不过是几家子在京中的亲戚罢了。
荣国府里头早就布置妥当了,王夫人这回再掌家事,十分聪明地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每遇大些的事情必定先行请示贾母,决不自专。贾母也甚是满意,渐渐地王夫人先前因元春之事在府里落下去的威信,便又高了起来。
初三这日,荣国府中处处挂彩,一应当值的丫头婆子小厮长随,都是崭新的衣裳。
贾母院子中单是来招待女客的。此时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早早地带了两府女眷过来给贾母先行磕了头,各自奉上与贾母的寿礼。
还没有拜利索,薛姨妈带着女儿宝钗已经到了。贾母笑着让座,薛姨妈福了福身子,笑道:“给老太太拜寿了。”
贾母也是满面笑意,忙叫鸳鸯去扶了薛姨妈,道:“姨太太客气了。都是一处住着,哪里还讲究这些个。姨太太很该叫宝丫头早些过来才是。”
宝钗莲步轻移,上前福身行礼。贾母招手叫她到了跟前,笑道:“这两日也不见你过来,只在家里闷着做什么呢?”
宝钗笑而不语。王夫人便在一旁笑着回说:“老太太,这两日咱们府里头事情多,凤丫头又还起不来,媳妇竟是有些个倒三不着两的。幸亏了宝丫头心细,给我提了两次醒。媳妇瞧着她也实在是说的不错,这两日就带在身边儿,叫她帮我料理着些呢。”
话音才落了,贾母便嗔道:“你这做姨妈的也是,心疼自己女孩儿,倒拿着亲戚家姑娘使唤了起来?宝丫头过来,只跟着我坐罢。你姨妈显见是不疼你了!”
宝钗眼中闪过几分羞窘,脸上也有些火辣辣的。她自诩沉稳端庄,但到底年纪小些,哪里能比贾母这等经历的老人?
当下既不好顺着贾母的话说,眼光一扫间又看见了三春姐妹,迎春还好,探春惜春脸上却都微带着不快。宝钗只得端着笑脸,被贾母拉着坐在身旁的榻上。
邢夫人额头上勒着攒珠抹额,伸手扶了扶发髻上的凤尾金步摇,笑道:“说起来,宝姑娘确实能干。我听姨太太常说,如今在家里也替姨太太分忧理事呢。”
王夫人这些日子被邢夫人阴阳怪气的惯了,又是贾母好日子,因此也不理会,只笑着对宝钗道:“既是老太太心疼你,你就好好生在这里跟二丫头她们玩罢。”
宝钗起身应了。
说话间又有林之孝家的一溜小跑着进来,回说两位史侯夫人携着姑娘们来了。
贾母听了,忙叫邢夫人与王夫人都迎了出去。
史鼎史鼐兄弟两个如今都是侯爵,比之贾赦贾珍两个品级要高。两位史侯夫人身有诰命,自然也是怠慢不得的。
邢夫人与王夫人两个急忙往外走去,迎到了内仪门处,与陈氏徐氏都见过了,分开宾主,相跟着往贾母这里来了。
黛玉与林琰到时,荣府里已经有了不少客人。贾琏听闻林家兄妹来了,亲自迎到了大门口。
看林琰正翻身下了马,忙上去笑道:“林表弟。”
林琰一拱手,先转头嘱咐车里跟着黛玉的丫头“好生伺候着姑娘。”
这才与贾琏两个携手进了大门,身后跟着小厮除了长乐儿吉祥两个,还有才调拨到身边儿的平安、福喜,四个小厮每人手里都捧着红缎子包裹的锦盒。
男客俱都在荣喜堂正厅里,林琰随着贾琏进去时候,便见里边已经坐了几个人。贾赦贾政主位相陪,上首处两个身穿锦袍的中年人,一个瞧着相貌颇为威严,一个带了几分儒雅,两个人眉宇间很有些相似。林琰便知,这是史家的两个兄弟了。
见了林琰,贾政面上很有些不自然。要说上回林琰过来告知宝玉之事,开始他心里还是感激的。可架不住王夫人日日在耳边念叨着,又自觉家中丑事被林琰知晓,便渐生了不喜之意。看林琰与自己行礼,因是贾母好日子,只得换上了笑脸应和两声。
贾赦却是另一番表现。他自然也知道林琰将贾母气病了的事情,可听了贾琏学说的林琰言辞,却觉得这多年来可算是有人能替自己说句公道话了。再加上前两日与林琰小酌了两杯,这个时候看见林琰,倒是热络的很,亲自给林琰引荐了史鼎兄弟。
史鼎武将出身,为人比较直爽。他能以史家次子的身份自己靠军功得爵位,本身还是颇有才干的。
林琰听司徒岚说过,这兄弟两个与贾王薛三家都不大亲近,看来也是明白些的。史鼎史鼐也是初次见着林琰,先前因湘云之事,兄弟二人还曾说起过两次。此时看林琰长身玉立眉眼清秀,一身儿品蓝云绸长衫衬得人很是斯文,年纪未及弱冠,气度倒是沉稳,都不禁暗自点了点头。
彼此寒暄过了,贾琏便陪着林琰在贾珍等人身边坐下。薛蟠早就在这里了,自林琰进门后眼珠儿就没错开,只恨不得将人看到眼里去才好。见林琰坐下了,薛蟠喜得搓搓双手,笑道:“林兄弟一向少见,今儿是老太太好日子,咱们可得不醉不归!”
林琰看都没看他,接过了丫头送上来的茶,垂着眼帘浅笑道:“客随主便罢,薛大爷,今日咱们可都是客。”
薛蟠看着他脸上浅淡的笑意,哪里还顾得别的?只喜得不知说什么好了,哎了两声,嗔怪道:“都不是外人,叫什么薛大爷?我痴长几岁,只叫哥哥便是了。”
贾琏听得冷汗都下来了,林琰那是什么性子?纵使先前没看清楚,往林府多去了两回也知道了,那真不是好惹的。先前连老太太都给了那么大没脸,薛大傻子要是惹怒了他,还不得去了半条命?哥哥,哥哥是好叫的?他这是把林琰当成那些个可以随意调笑的小子了?
“薛兄弟,且老实些吧。大老爷二老爷都在上头瞧着呢。”
贾琏这是实在怕林琰当场翻脸,忙打圆场。
林琰微微一笑,也不拦着他。幸而立时便有周瑞过来请示,戏班子是预备好了的,可以开戏了。
于是众人又往荣喜堂里廊下来坐了席。林琰不大耐烦这样的时候看戏,实在是太热了些。因与贾琏挨着,看众人都没注意,便打开折扇扇了几下,与贾琏轻声道:“前儿我瞧着琏二哥事多繁忙,没得来与二哥说。若是过了这两日琏二哥得了闲儿,我却有事情要与你说。”
贾琏往林府里去过了几次,无非就是想着借机在司徒岚那里露个脸,也好巴结一番。他算是看明白了,如今在府里,自己怎么着都不是那最得宠的。有老太太一日,府里头提起二爷,都先是想到宝二爷。琏二爷,可是得往后退的。与其这么白费力气不讨好,倒不如另想个出路。
他话里话外跟林琰提过,林琰指点着他往忠顺王府里拜望了一次。忠顺王很是和颜悦色地接待了他,只说记在心里了。
贾琏得了这话比什么都喜欢,只是近来忙着贾母的寿辰,倒是给忘了。此时听林琰话音儿,似是有了信儿,也不顾别的,忙低声问道:“林表弟可是听着什么信儿了?”
“虽未说准,也有几分了。”林琰折扇轻摇,目光落在戏台子上,“我听人说,平安州知州身边儿少了个副职……”
贾琏大喜。他身上虽然捐了个同知,可不过是个虚职。谁也没拿着他当回事。东西两府都算起来,除了大老爷和珍大哥是袭了爵的,自己和蓉哥儿是捐了的功名,还有个二老爷多少年了在员外郎上没动过。这自己真要是能去做个州同知,那可就是实职了。不说什么油水好处之类的话,单是这份体面,轻易可是没有的。
贾琏还待再说,那边薛蟠看着眼热,也欲凑过来。林琰眼里闪过不悦,贾琏慌忙将薛蟠拉着往外走:“好兄弟,过来我有句话问你。”
却说黛玉自上回宝钗生日后,已经许久未来过荣府。此时见了贾母和三春姐妹,念及年幼时候在这里住着的时候,心里颇有五味俱陈之感。她自幼丧母,原本在这里住着的几年真是把贾母与宝玉当作了亲人的。可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却叫她寒心不已。
脸上黯然一闪而过,黛玉暂且将心情掩了,面上带了几分笑意朝贾母走过去,行礼后奉上自己亲手所做的两色针线与贾母。贾母呵呵笑道:“好孩子,你身子娇弱,何苦费神做这些。”说着,便鸳鸯将自己头上的抹额换了下来。
保龄侯夫人陈氏先见了黛玉身形纤细,婀娜婉转,便有了七分喜欢。此时又见她送上的绣活儿也是精致的很,因笑道:“这就是林姑娘罢?果然是心灵手巧,我瞧着这针线倒像是南边儿的绣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