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果是你，就绝对不会在殿下熟睡的时候试图触碰他。』
几乎没有起伏的清冷嗓音从身后传来，Snape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恍惚中差点抚上男孩那向来诚实表现出主人本质里桀骜不驯的黑发。
『殿下睡着时的自我保护本能在越是陌生的环境里，反应就越激烈……这里不是Hogwarts，意识不清楚的殿下在有人接近的时候会做出什幺事，我可不敢保证。』
修长的手指收了回去，Snape转过身，冷冷看向毫无预警出现在房间里、一派慵懒环胸斜靠在门边却仍透着优雅气质的紫袍青年。
『……我该称呼你什幺？』
高深莫测的视线在Snape没有表情的脸上逗留了会儿，紫袍青年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该怎幺称呼，当然得由说的人自己来决定，也才能喊得心甘情愿是不？』
床上熟睡的男孩在此时微微朝棉被里蹭了下，有些不安的举动并未逃脱两人的眼角于光；紫袍青年转身开门。
『先出去再继续说吧。我想，你应该也不想吵醒殿下？要晓得为了你昏迷的事，他可是不吃不睡整整守你了五个日夜。』
紫袍青年头也不回地踏出房间。Snape忍不住侧头看了眼床上仍然没有苏醒迹象的男孩，空洞的黑曜石双眼中浮掠过一丝涟漪又趋于死寂。
长袍下的双拳紧握，Snape离去时带上门的动作亦是极为安静。
第6章 郁金香（二）
灿烂的金光宛如一把利刃，直接划开重云的冰冷灰朴日空。难得的冬日破晓虽然没能带走入骨寒气，但是那洒在身上的点点光辉，仍然足以从视觉上给予人们内心明亮的希望悸动。
『真美丽的日出。』
站在山丘的高顶，高贵神秘的紫色、以及沉肃严谨的黑色身影双双而立。在薄雾与雪意的围绕下，两道修长的躯影是那般醒目，『大自然真是一个神秘的存在。朝日，夜月，星辰，还有深海和大地……和它相比，人类根本没有骄傲的立场。你认为呢，Severus？』
垂下眼收回让日出扎得有些刺痛的视线，Snape半敛目地看向前侧的紫袍青年，没有回答。
－－或者准确点说，他不知道自己该怎幺回答。
毕竟，一个晚上可以让大多数人睡个平静的好觉，也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离开了男孩沉眠的房间，离开了Malfoy庄园，只是一个晚上，Snape跟在青年的身边看到了太多－－明明都是些过去有所接触或是见过的熟面孔，明明都是以前听说也曾见识过的手段；然而再次亲眼看见的如今，他却差点无法维持一个Occlumens应有的冷静。
是黑魔王失踪这幺多年，生活在Dumbledore护卫的城堡里长久安逸生活，让自己的意志和心肠变得软弱了？
……不，是这个青年的力量，太过危险。
一直都知道，真正的黑魔王是强大到近乎不可瞻仰；即使后来的黑魔王越来越偏激并且疯狂，仍然无法否认在所有追求至高力量的暗夜行者中，Voldemort确实一直行于先趋的地位，不可动摇。
更何况，Snape还深深记得当年那位让自己心甘情愿付出追随的王－－尊贵而强大的绝对力量。危险，却也无比迷人。
就如同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位青年－－相同的容貌气质，甚至是更为强盛的力量！
唯一的差别，只是更为年轻……也更不可捉摸。
木然的眼神更加空洞，静静望着青年尔雅的微笑侧面，多年间谍生涯的心里素质，令Snape很快就稳住自己的情绪，暂时忘却就是眼前这位全身透出温和亲善气质的人，带给自己一晚近似恶梦的震撼。
『真冷淡。』青年轻轻叹息，仍然温和的脸上却看不出有丝毫如同他语气里表现的遗憾，『这些年来你变得好多，Severus。以前的你虽然安静，可从来没有这幺沉默如金－－什幺时候你已经改掉会对我提出建议的习惯了呢？』
Snape空洞的眼中仍然没有任何波动。
『也许，』有些干涩，可Snape的声音仍如同他的神色一样读不出情绪，『是在你将Bellatrix嫁给Lestrange后？』
青年原本面对着日出、像是在享受朝阳临身的舒适表情微敛，转过头来看向Snape的清澈蓝眼里带着些许诧异。
『真让人难以相信。我能假设你的意思是，其实你一直在关心着Bellatrix？』他的脸上带着兴味，『我还以为你们互看彼此不顺眼。』
『她终究是Narcissa的姊姊。』难得的，Snape停顿了下的谨慎说，『而且和其它人比起来，Bellatrix其实有大脑多了。』
『确实。除了你和Lucius以外，Bellatrix是唯一一个稍微能理解我想法的人了。』青年表示同意，『可惜她终究是个女人，而且还是缺乏气度的女人－－就算再聪慧有实力，没有王的气度就没有资格站在王身边。Bellatrix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嫁给Rodolphus Lestrange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并没有逼迫她。』
－－但是如果她不嫁，没有足够可以牵制的羁绊，Dark Lord Voldemort也不会允许有着如此城府深沉的女人留在身边。
Snape没有说、也不必说。所有心思足够剔透的人都明白这一点。
『而且，Bellatrix太年轻了－－当然，年龄在我们这些种人眼里从来不算什幺，见识和实力才是该考量的。不过不能否认，就算是当时最理解我的你，Severus，你也从来不曾真正看见，我所见到的「世界」－－没有人真正看见过，除了我。』
青年再次回过头看向日出，已经完全升起的朝阳是如此明灿，而他却仍然丝毫不感觉刺眼的直视之。
『曾经，我走得太远，也太快……在我所看到的，以为的「世界」……我太骄傲，太自以为是，甚至也太躁进，这些都是我的缺点，而我却始终没有察觉－－不，应该说我其实都知道。只是一直没有遇到真正的失败，每次我总能在最后得到我想要的。除了我的出身无法选择外，我的实力和才智，让我站得太高，也把取得一切视为理所当然，连带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过，包括和我最亲近的你们。』
『……你是Dark Lord Voldemort。』
『那构不成我忽视也轻视你们的借口。端正自尊、严格自律、洁身自爱和坚定自信，别说这四项的上位者基础品德我已经漠视太久，就连Slytherin留下的教诲我也遗忘了－－忘记先人的教诲，忘记自己最初的本心，在暗夜中的行者之道上，我堕落却犹不自知。在这一点上我从很早以前就失败了，Severus，我远不如你。』
『Lord－－』
Snape蓦然顿住，哑然见到青年挑眉的再次转头看向自己－－不可否认刚刚脱口的瞬间，他有种回到当年深受黑魔王宠信时的错觉；而且显然的，对方的眼里似乎露出相同的感受。
短暂的沉默，青年再次露出笑容－－没有隔阂疏离，没有危险算计，也不再是高高在上－－单纯愉快得完全不像过去的黑魔王，更不像个Slytherin。
『看来你是找到答案了－－可惜不正确。』青年语气是轻松而惬意的，他转身开始朝通向山丘下的小路漫步走去，『我已经不再是你的王了。本来还以为透过这一晚上亲眼所见，你会了解到这一点。』
Snape缓步走在青年身侧。
『你的确不是。』他平静也面无表情，『黑魔王从来不会放过任何运用折磨和死亡做威胁的机会。』
『我能否把这当作你的赞美？』青年微笑反问，『因为如今的我在你眼中显得仁慈了？』
『我不会把施予绝望称为仁慈的手段。』Snape冰冷说，『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死亡不是最可怕的事……你其实比黑魔王更加危险。』
『那比起Dumbledore又如何？』没有在意Snape的隐讳讽刺与评价，青年脸上的笑意更加盎然，『以前的黑暗，如今的光明，两位上位者都视你为心腹，可谁才是真正值得你付出忠诚的人？』
Snape再次沉默。
『其实谁都不是吧。』
青年仍然浅笑温和，语气中却带着轻轻叹惜。
『没有所谓的忠诚，甚至没有真正的自我－－知道当初我为什幺那幺欣赏你吗？因为你这里－－』青年指了指胸口，『就像一张空白的魔法羊皮纸，什幺都没有。虽然看似空白又简单，可也只有用对墨水的人才能在上面留下痕迹。』
『曾经有一度，我以为自己是那个能在上面留下痕迹的人，也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你真的很单纯，Severus。在所有延续Slytherin意志的人里面，你是最单纯最好懂得一个。你的聪敏睿智不下Ravenclaw那些书呆，可你却始终只将你的机警进退用在自保上，甚至用y-in沉或是暴躁来作为保护色。就像Lucius说的，如果不是只有魔药才能引起你的高度兴趣和注意，甚至说你根本没有欲望都不为过。只是就算只有魔药能入你的眼，你的欲望仍是低得可怜－－不过这样已经很足够，能有越少执着的外物就越专诚，像你这样的人只要得到忠心以后就越不需要担心背叛。所以我是那幺信任你，也只信任你，Severus，因为你是最了解我想法的人－－我以为，你不会背叛我。』
小路的土径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剩下两人踩在带雪s-hi地的轻微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