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琰随意拱了拱手,“清飞这是才散了值?”
柳骥点点头,张口欲言,看看林琰身后的马车,又将话咽了回去。
看其神色,林琰招手叫过跟着的长乐儿,“跟郡主说,我这里和柳兄有事情,要晚回去一会儿。这会子天冷,请郡主先行回府罢。”
长乐儿应了一声自去传话,这里柳骥便犹豫道:“这……这不大好罢?我才想起来,今儿是子非与郡主回门的日子。”
“无妨。”林琰笑着,四下里看了一眼,“这里离着醉仙楼不远,天气既冷,不若我们一起去小酌一杯如何?”
说话间长乐儿已经回转,对着林琰躬身回道:“郡主说,请大爷自便。”
林琰点点头,“你亲自护送郡主回府去罢。我这里只留下福喜一个就可以了。”
看着自家马车缓缓离去,林琰才和柳骥一同上了柳家的车,往醉仙楼里去了。
天气有些阴阴的,恐是要下雪。这个时候醉仙楼里人还不多,林琰叫石清安排了最里边的雅间儿,与柳骥两个分开坐了。又有小二端了一只红泥小炉进来,放在圆桌旁边儿,里头炭火烧得正旺。随即石清亲自带人送上了酒菜,又将一盆水置于炉上温着酒,瞧瞧各色都妥当了,才欠身退了出去。
柳骥看了一番,笑道:“难为这店家,这样儿的天气里弄出这个调调儿,倒是合了‘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之意了。”
“附庸风雅罢了。”林琰轻笑,酒气已然飘散开来,便伸手执壶,倒了一盏递与柳骥,“看你今儿好像有心事的样子。怎么,那些老家伙又去烦你了?”
柳芳的母亲不能容忍状元的孙子流落在外头不进祠堂,便时常打发人去瞧柳骥,又暗中央了族中辈分儿高的去劝柳骥。柳骥烦不胜烦,也曾与林琰诉过苦。
“那倒不是。”柳骥轻抿了一口杯中酒,又放下了,“子非你知道我小时候没什么伴儿,就一个旁支族兄算是与我好的。不过他家里败落了,如今就剩了一点子薄产,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不好卖了。他是个闲不住的,时常喜欢串戏。我也曾劝过,奈何他不听。这会子因着这个惹了事儿出来。”
林琰越听越觉得有些个熟悉,柳家的人,家道中落了,喜欢串戏……莫不是柳湘莲?
“惹了何事?好歹你父亲如今也有爵位,若是不大,求求你父亲帮衬帮衬不就结了?”
柳骥不若林琰一般,他是个什么事儿都摆在脸上的性子,听了林琰这话,只冷笑了一声,“他可不让我沾呢。按理我不该这么说他,只是在你跟前也不必瞒着——那人就是个凉薄的,最是会算计,这事儿与他又无半分好处,又可能得罪了人,他才不会做呢。”
林琰诧异道:“没头没脑的,你倒是说说何事?”
柳骥便叹了口气,垂着眼把玩酒盏,轻声慢语地说了。不出林琰所料,乃是柳湘莲打了薛霸王的事儿。
要说原著里头,这两个人是在赖尚荣的酒宴上认识的。薛蟠调戏柳湘莲,因此被诳到了城外好一顿胖揍。这会子薛家都不住在荣府里了,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碰上了柳湘莲,几句胡言乱语下来,被柳湘莲恼了。这回没有贾珍等人的面子在里头,柳湘莲也没有顾忌,就按在大街上把薛蟠打了个鼻青脸肿半边身子动弹不了。随后便骑马跑了。
薛蟠吃了这场大亏如何肯依?便是薛姨妈那里,看见儿子这样,没了女儿宝钗在身边儿劝着,也是立时便一叠声喊人去抓柳湘莲来,也定要打成半个废人为儿子出气的。只是柳湘莲也是听说过薛蟠的,知道他身舅舅乃是原来的京营节度使王子腾,如今正外放呢。又有个妹子在忠诚王府做侍妾,听说还算受宠。既打了他,哪里肯在京里待着等他找上门去?早就收拾了包袱细软跑出去了。
柳骥与柳湘莲自小相识,跟这个族兄弟关系还不错。听说现如今忠诚王府的人也在找柳湘莲,知道事情闹大了。有心求父亲去说说情,却被柳芳骂了几句糊涂,“我就说那孩子气性太大。说了多少回,只不肯听。好好儿的也是大家子子弟,偏就要去串戏!还就只喜欢串那些风月戏文!这还怪人家把他想歪了?如今惹了事儿跑了,我没那么大脸面去王府里讨情。你也不许去,忠诚王爷不是好相与的。”
父子俩争论了好几回,谁也不能说服谁。
又是一声长叹,柳骥愁眉苦脸道:“你知道我平日里头认得人少,况且交情也浅。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总不能以后让他连京城都回不来罢?”
林琰笑道:“你别担心了。我且问你,你知道柳二郎如今跑到哪里去了?”
“这个却是不知。”柳骥踌躇了一下,不大确定,“他素来喜欢游山玩水,说不定跑到南边儿去了。”
“那不就结了?你这里担心,他外头未必想回来呢。等过个一年半载,事儿就过了。王府里头又不是没别的事情,谁有闲工夫老盯着他?”
柳骥愁眉稍展,“但愿如此罢。唉……”
说话间外头天色越发阴了,林琰方要唤人进来点上灯时,雅间的门开了,司徒岚一身寒气迈了进来。
第98章 林若带回来个小包子
送走了柳骥,林琰顺手关上了雅间儿的门,尚未及回身,已经落入了两条铁箍一般的手臂中。
司徒岚从身后抱着林琰,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间,闷声道:“好几日没得见你了。”
林琰轻轻地拍了拍司徒岚的手,回首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路过时候恍惚儿看见了福喜在里头,就进来瞧瞧。”
两个人坐在桌边,唤人进来另摆了温酒小菜。林琰知道司徒岚善饮,这回要的乃是醉仙楼里收了几年的陈酿。自斟壶置于温水之中被热气一逼,满屋子都是酒香。
司徒岚目光炯炯,盯着林琰被绯红色衣袍衬得分外精致的面孔,“柳骥又来找你做什么?他身份尴尬,无事还是少要来往才好。”
话中大有酸意。
林琰知道这个时候不必理会他,只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他族里头一个兄弟前些天打了你哥哥的大舅子,这不是人跑了么?你那个二哥满世界找人呢。”
司徒岚一口酒险些喷了出来,“我哥哥的大舅子?你说的谁啊?”
林琰横了他一眼,稍稍挑起的眼角儿处自带了一股说不出的风情。“你以为呢?是你那个二哥,他家那个侍妾薛氏的哥哥薛呆子被人打得猪头一般,这不是正在四处捉凶呢么。”
嗤笑了一声,司徒岚晃晃酒杯,一口便喝尽了,“他算个屁啊!”
这几日林琰大婚,司徒岚心里头如同沸油煎着一般,恨不能自己替乐安坐了喜轿过去。只可惜在大婚头一天就被司徒峻关在宫里头,犹如困兽一般。今儿好容易出来了,火急火燎的,只想看见林琰,只想抱抱他证明自己还有他。骑着马信步而行,竟是来到了这里。
林琰听着他说了句粗话,忍不住笑了,“他的确不算什么,不过是个狗仗人势罢了。当初在金陵还能打死人呢,这会子妹妹进了王府,自然更加嚣张些了。不过也好,嚣张才会出错。越嚣张错儿越多,日后办起来才痛快。”
司徒岚看他漂亮的凤眼之中闪过几分狠厉之色,略一思索,已经缘故——乐安之前说过,自己被赐婚给林琰纯粹是那忠诚王府里头的薛氏撺掇了忠诚王的缘故。纵然最后的结果是出乎意料的,也不代表林琰愿意被一个女人算计。
“快过年了,算算日子,再过十来天书院也就放了假。皇兄叫我去接了那几个小的回来,子非你一块儿去不去?”
林琰摇头:“别院那边儿我安排了人手了,到时候自有人带了若儿回来。过了明儿我还得去当值,到年前皇上封笔都不会有闲暇。等过了年,又得预备着回南祭祖的事儿……”
说到这里,颇有些歉意地瞧着司徒岚。
司徒岚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就那么专注地看着自己,也不说话,目光如水,自己一颗心都要被他溺毙了!
伸出手去与林琰的交握,许是自幼习武的缘故,司徒岚的手要明显的粗糙一些,手指也是修长的,掌心与指腹处却是有着薄薄的一层老茧。林琰却是不同,虽然也会一些拳脚,却是终究以文为主,手指素白,较之女子的自然要大上一些,和司徒岚一比,却是显得纤巧。
“到了你回去祭祖时候,我可能也会往南边儿去的。”
林琰听了不觉诧异,“你往南边去?去做什么?”
“你猜。”司徒岚将林琰的手贴在胸口,满足地靠在了椅子上,毫无形象可言,白白地浪费了他身上穿着的那身儿浅金色底子海水纹锦袍。
“是为了甄家?”林琰只能猜到了这个。皇上办甄家势在必行,从假报金陵水患开始,甄家就已经走上了抄家的第一步。年初甄应嘉进京述职,竟连女儿留在了宫中贵太妃处,意欲何为只要不是傻子,便都能够看出来。在林琰看来,这甄家与贾家真的是真假一对儿,不好好儿地琢磨怎么教养家中子弟,偏偏都要从女孩儿身上保住富贵荣华。说不上是歪门邪道,却是走错了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