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武在新德里流浪了一年多,手头留下了一些闲钱,想想决定把新郎的帐给结了,便去了趟清迈。
新郎正在擦吧台,看见严武面色不善地走进来,找了个空位,开口就要龙舌兰,还特地给新郎摆摆手说:“不要调。”新郎咂舌:来买醉的。
“你去给严家帮忙了?”新郎猜是严家的问题。
“嗯。”严武的声音闷闷的。
“严家的事业根本就不算你一份,根本就不让你去决策层,帮忙还不给钱,不提你名字,你还去干嘛呀!翻脸啊你倒是。”新郎提起来也是有些生气。
“无所谓。”严武摆摆手,真的不在乎的样子。
“那……什么呀?”新郎尽量耐心。
“我问你,你觉得流星好看吗?”
“啊?什么?突然……那,好看吧。”
“落下来就死了,星星。”
“所以呢?”
“最早杀人,连杀人这个词都说不出来,动完手就要歇很长时间,去各地转转,好像这样就会好很多……就有人问,‘你感觉怎么样?’……当然不好了,可能好吗?没有意义啊,一批人走就会有另一批人来,在战乱的土地上,来来往往,有钱人和野心家敲骨吸髓,那么多人生生死死图什么呢?去为这种事搏命为什么呢?……所以啊,别问啊。……当然,会有人不在乎这种事,可我不是这种人。……不是这种人又怎么样?习惯成自然,再后来,杀人挂嘴边,动完手一瓶龙舌兰,不管死了谁、杀了谁又为了谁,第二天又活蹦乱跳。……没意思,我跟你说,没意思。”严武像是自言自语,轻轻的在桌面上转着酒杯。
新郎默默地添酒,酒吧里总会有,新人或老人,常常发出这种灵魂拷问。只是新郎没想到严武也会,可能是平时看起来太让人有信赖感了吧。严武平常也看不出开心的时候,也没有难过的时候,整个人都淡漠得很,新郎看得出来严武只是把自己隔起来而已。也是,严武看起来和大多数这职业的人都不太一样,严武身上时不时会带出一种强烈的读书人气质,平时这种气质融在x_ing格里就显得疏远,但新郎一直在想这可能是高傲。也许严武失去了战友或者任务失败,发出灵魂拷问,再痛饮一杯苦酒。
严武说的没错,他明天就会好。
但新郎不知道的是,严武在回来的时候看到了他离开时忘了取消订阅的报纸。
将近一年前的八卦报纸,详细报道了丁家家主遇刺的消息。《丁家的诅咒?!》丁家家主去新建成的工地视察,在顶楼被人围攻,双方展开火并。打斗工具多为尖刀和铁木奉。家主身边的人手拼死护住家主往楼下送去,消防梯堵满了对方的人,在慌乱中家主被推入电梯,电梯内有六名对方打手,家主一人无刀无械。待丁家的支援赶到时,电梯内能喘气的就只剩下家主。身中二十余刀,肚腹破裂,肠胃翻泄,浑身盖在血里,然而赶到的丁家少爷一眼认出家主,家主被送往医院治疗,五日后医治无效死亡。这次惨烈的火并让人想起上一任丁家家主,即家主的父亲,隐居后住在道院山庄,护卫一流,保安齐全,一日早上被发现山庄屠尽,现场还有来行凶的杀手尸体。丁老爷不愧江湖一生,七十多岁,死时手里还攥着沾满血的火并用的尖刀。
相隔一个星期的报纸。《大震惊,丁家本家分家?》以丁家家主为首的丁家本家,在这些年丁氏集团中已不如外姓掌权人物位高权重,家主遇刺之后本家希望丁少爷继任会长,但目前丁少爷下落不明,董事会投票由副会长曾勇继任会长。
相隔两个星期。丁家分家未果,丁少爷被寻回,原是与朋友通宵high玩忘记回家,纨绔子弟放弃争夺会长一职。
将近十个月前。会长曾勇增设决事议席,丁氏贸易部门负责人姜丰和丁氏娱乐部门负责人刘耀成为常任决事人。
将近半年前。决事议席增添高更、丁家本家丁卯为常任决事人。
将近三个月前。曾会长突发脑溢血死亡,丁卯代任会长。
将近一个月前。纨绔少爷又有新欢,丁少爷放纵人生,毫无上进心,夜夜流连夜店,莺歌燕舞,大玩重口戏码。
……
报纸上关于丁青的报道严武一个字都不信,丁青又不是个傻子。丁青能在选会长时候消失,估计也不是自愿,姓曾的上了位,估计是他捣的鬼。后来怕是不想让丁家分家而放弃了争会长。严武不太清楚接下来的变动,但是他猜想丁青大概过得很糟糕,这个念头在他看到报纸上一张不甚清晰的丁青的照片是得到了印证。丁青脸颊消瘦,眼底血丝,眼下黑紫,从右耳朵下面,一道淡疤向下延伸,没入衣领下,露着的胳膊上有许多伤痕,看不清。
丁少爷卷入的,是黑道争斗。黑帮械斗和战争不一样,市区动乱,用不得火力,所以尖刀棍木奉铁锤斧头,是冷兵器的天下,虽然也有枪战,但枪战动静太大,要速战速决。一些火并,在枪战开头,远距离放枪结束后,人靠近,就开始拼刀。放弃火力的一个缺点是,人死去的过程会变得分外缓慢。人躺在血里哼哼唧唧,有伤有残,而几条街之外,正华灯明媚,有家人围着桌子吃晚饭。流着血、看着光、等着死,听着人声或远或近,会让这个过程变得更加折磨。
严武点着烟,没有吸,烟灰在尾端积起来。他看见流星了,现在他想去看看流星的尸体,什么都不为,只是想看一眼。不管怎么说,就去送一程吧。
第13章 人间中毒
丁青的踪迹不是很难找,许多八卦小报都喜欢报道这位纨绔子弟的奢靡夜生活,小报透露丁青住在半山区白加道的仰光山庄。严武愣了一下,某份报纸也写过仰光山庄是刘耀的。
接着,严武照着报纸画出了一片丁青常去的位置,看起来丁青并不经常出门活动,多夜行,基本也是夜店和迪厅。严武觉得丁青不是爱去这种地方的人,丁青更可能会选择安静点的酒吧,丁青那么会玩的人,流连夜店迪厅不符合他雅浪的风格。
在各种报纸挑选一番中,严武发现有一份老式报纸在内页一个夹在许多滋y-in壮阳广告里的一小块讣告:丁式华明,主仆弟兄,生于1937年10月4日,在世寄居72年,尝受主恩,坚守圣道,乐善好施,广散主德,于主后2009年7月3日18时息劳归主,静返天家。兹订于2009年7月18日15:30在佐敦谷天主教堂,举行安息礼拜,随后火化,暂归尘土,等候复活,迎接基督再来,共享天国永福,肃此奉闻、诸推。重鉴。安息者之。
严武停下想了想,丁华明就是丁叔,但是他应该不信基督教啊。不管怎么说,严武知道应该去那里找丁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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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武去的时候人已经从教堂里出来了,天气y-iny-in的,人们聚在一个小墓园里为丁华明下葬。严武站在一棵树后望去,人们渐渐聚到神父周围,严武一眼看见了丁青。丁青又拔高了,因为消瘦的缘故和周围人的衬托,显得格格不入。一身黑西装,居然有些不合身。丁青剃了个劳改头,配上他越发明显的轮廓,本来应该有的利落的气质,被周身的颓废压住,肩膀耸起,头往下低着,看向神父也抬眼不抬头,十分y-in郁。严武打量了一下周围,来参加葬礼的人大多是教会的信众,约有八、九个人。除此之外还有三个看起来像保镖的人,与其说来保护丁青,不如说是来监视,他们参加葬礼却穿着平常的灰西装,十分随意的样子,在神父讲话时也在交头接耳,有一个甚至中途离开去买了三瓶饮料,没有丁青的。
严武站着没有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有点后悔,准备拔腿离去。正在这时丁青转身的时候看到了他,严武定在了原地。
丁青看见他,脸色变都没变,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但是眼神却没有离开,就远远地望着严武,看不出在想什么。
严武的后悔达到了顶点,躲过丁青的眼神,正准备离开,丁青却迈着步子走过来。丁青一动,那三个灰西装也跟了上来,紧张兮兮的样子。
严武看着丁青朝自己走过来,站定,捧着自己的脸吻下来,粗糙的吻,用嘴唇挤一下,舌头搅了两下,心不在焉又懒得掩饰。三个男人没有那么紧张了,看着丁青,丁青站直,跟严武对视,却不知道跟谁讲话:“我们去吃个饭。”
一个男人撇撇嘴:“丁少爷,这个男人身份不明,我们不能随便让您跟他走。”
丁青姿势不变,看着严武,连头都不转:“这是我男朋友。前男友。”
后面两个男人对视着翻了个白眼,用粤语讲了两句,一个走到远处打了个电话,回来装作恭敬的样子:“那我们要跟着您保护您安全。”
“随便。”
丁青拉着严武的手就走,保镖们太高傲发现不了,严武却知道丁青用自己做借口,毕竟那么明显。后面的男人明显保持了更远的距离,似乎不太想靠过来,丁青领着严武穿过马路,朝一家咖啡厅走去。
一路无话。
丁青跟严武坐下以后,光翻咖啡单就翻了半个小时,两人倒是相当默契,轮流问着服务员哪种咖啡好,直到保镖只剩下了一个人,坐得隔了整个咖啡厅,对于自己被留下来监视纨绔基佬少爷十分不满。
丁青终于正式跟严武讲话了:“你来的倒是很巧。”
严武猜丁青终于低眉顺眼、装傻卖痴到上面监管他的人放任他自由行动了,丁青乐得找个更让人抵触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