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齐昱一指头弹在他额头上,“那谭一秋这辈子都别想做官,西北养马去罢。”
“说起来……”温彦之捂着脑袋将茶壶放了,笑道:“从前去西北养马的徐佑徐郎中怎么样了?从前他与我同袍时,也是个人才。”
“确是个人才,还好将他派去养马了。”齐昱笑叹了声。
温彦之不明白:“这怎么讲?”
齐昱道:“有些人好在庙堂,有些人好在山水,徐佑这人不会逢迎,真才实学是有的,从小出身好,没在地方历练过,此番还算找到了个适应处。去年年底西北暴雪的时候,他无意新修的马棚救了几千匹战马,你算算,这是多大个功?”
“竟有此事?”温彦之连忙趴到齐昱跟前的桌边:“那马棚图纸有么?我想看看。”
——果,然。
齐昱见鱼咬了钩,便将腿往温彦之腿上一搁,舒心道:“自然是有的,替我揉揉腿我就取给你。”
温彦之顿时面无表情直起身,抬手打掉他腿,“这我就得问问父亲了。”说罢就要站起来去告状。
“回来回来!”齐昱连忙把人拽进怀里抱住,抵着他鼻尖咬牙道:“小呆子小祖宗小告状精,折腾我你有意思么,见不着我你就好受了?”
温彦之想了想,点头:“是不好受。”
然后突然一笑:“但是好玩儿。”然后张口就喊:“父——”
齐昱扯过他前襟就亲上他嘴,恶狠狠欺压一会儿才放开他道:“再叫我就让你好生叫叫。”
温彦之嫣红了双唇,闷声笑着抱着他脑袋,回亲他一口:“你早些亲我,不就好了么。”
“鬼精……”齐昱由他抱着笑,脸枕在温彦之颈窝里,忽觉还挺安稳,稍稍直起些身子,咬他耳朵道:“温彦之,两族聘嫁之礼在备了,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温彦之觉得痒,侧脸靠在他头上蹭了蹭,想想就摇头,手臂微微收紧道:“不要了,我现下,什么都有了。”
齐昱笑,“好,聘礼是送给宗家的,我还有一样东西,单独送给你。”
“是何物?”温彦之眼睛一亮低头看他,期待道:“马棚图纸?”
——嗐,什么马棚,还记着呢。
齐昱没好气推开他,“得了,过些日子我接你去瞧,别猜了,猜得我心累。”
温彦之乖乖点头:“你送什么都好。”
——这才像点儿样子。齐昱满意地摸摸他脑袋。
.
时日往后推了几日,温彦之的姑父进京了,温家同齐氏一族老宗议着这头一遭的男人嫁娶男人,火气很是大,一来二往因着喜宴在哪儿办的事儿都要吵起来,最后还是齐昱莫名其妙说:“还办什么喜宴!有病么!”这才消停了,只在礼单上头明争暗斗。
想必姑父是忙的,因进温府只碰见过一回,看温彦之近来丰润了些,便语重心长说了句:“瞧瞧,扎马步给了武基,身子就是好的。彦之,往后也要坚持。”
“嗯,姑父说的是,我日日都练着呢。”温彦之恭恭敬敬作揖,目送姑父上车去宫里议事。
几日里礼单的事情搁着,两族为了齐昱温彦之今后住哪儿快要撕破脸,齐氏宗亲自然希望能多捞着些油水,有一半儿提议修缮北郊行宫作太上皇居所,这无可厚非。
齐昱:“有病?九府都没钱了还这么糟蹋。”
温彦之姑父却在意齐昱自己名下积蓄的庄子银钱一类,还要立据,若日后齐昱对温彦之始乱终弃,齐昱名下产业都得归温彦之,叫齐昱净身出户。
温彦之:“……”
姑父,他们有的您也有。
双方都是百年积蕴的大宗族,规矩奇多,宗事奇杂,事事都要有讲究,温彦之和齐昱的事情若只讲姻亲,则没什么君臣纠葛,便闹腾来去没哪边儿相让的,都是据理力争。太后头疼的要命,有一日终于将温老爹给招进宫去促膝长谈,晚上温老爹是哭着回家的。
温彦之饭桌上颇担忧地给老爹夹了根肘子,温家老二问:“爹,怎么了?”
温久龄抽抽搭搭老一会儿,吭吭哧哧道:“……耻辱!”
“啊?”温老大吃进去的饭在喉咙里呛了一口,完全震惊:“不是,怎入宫见一趟太后就耻辱上了?父亲您做了什么?”
温久龄反手就一巴掌拍他脑门儿上:“想什么你!为父是说,此番进宫被太后一哭二哭地,不知怎么就答应不老少事儿,温家被她扒了层皮,是这耻辱!你想的什么!”
温老大无语:“……我,没想什么啊,父亲你激动什么。”
温老二温彦之:“……”
我们也,一点都,听不懂,老爹和大哥,在说什么。
温久龄哭唧着搁下碗,拉过幺儿子手道:“老幺,答应为父,这层皮你得从皇上身上扒回来!”
“……哦,”温彦之懵懵点头,“儿子知道了。”
温久龄放心点头,拍拍他脸蛋儿,“好,继续吃,最近都长好了,真乖。”
温彦之默默低头扒饭。
日子平顺中再过了三日,赶上了放榜,温彦之接了方知桐、龚致远一起,随百姓聚往礼部贡院外的宣端门看热闹。
皇榜之下,一时京中有哭有笑有喜有悲,众同科中,有买醉忘事的有买挂绳去悬东南枝的,也有如谭一秋这般稳坐钓鱼台,老早就知道自己能进士及第入殿试的,正和方知桐一脸冷漠地站在榜边,思索要怎么讨好温彦之,两日后才能从齐昱手里骗个头甲有名。
“也忒没意思,好赖我俩当初还兴奋过一阵儿呢。”龚致远站在马车边上看他二人,撇撇嘴,胳膊撞了撞身边的人,“是吧,温兄。”
温彦之疑惑:“你兴奋过么?我倒是没有。”不就是个进士及第。
“……”龚致远忽觉魂灵遭受暴击,一口血卡在喉咙里:“当……当我没说过。”
温彦之道:“琼林宴上东西倒挺好吃。”
“……是啊,”龚致远吸吸鼻子,“山珍海味啊,我当年吃完跑了几日的厕,想来还是福薄,这身子受不住。”
“你还福薄?”方知桐笑着推他一把,“你娶了公主做媳妇儿还待怎样?非要福厚到飞来横祸就开心了?”
谭一秋舒眉笑问:“致远哥,婚宴备得怎样了?近日都瞧不见你人的,忙着伺候公主呢?”
说到这个龚致远就唉声叹气,“嗐,别提,从前不知她是谁,见不着还有个想头,现下就在一城里呢,还是见不着!每日礼部寻我去做衣裳做彩礼的,我都以为能见着公主呢,结果每回都见不着,婚宴是快定了,但我巴不得能赶快些成婚,不然想她快想疯了。”
这一番话颇长,谭一秋听罢只稳稳点头,把握了精髓,指着龚致远严肃归纳道:“他就是急色了。”
方知桐和温彦之顿时哈哈大笑,龚致远跳起来就追着谭一秋打,两个在宣端门下头乱跑,周边的人都看着指指点点地笑。
方知桐笑看着场中神采飞扬的谭一秋,弯起眉眼撞了撞温彦之:“哎,皇上说起过一秋么?”
温彦之一字一顿:“天——机——”
“得,”方知桐抱臂看他,“那你搁我那儿的唱戏匣子我就给你扔了。”
“别别别!”温彦之连忙转脸央他,“知桐,你这不是难为我么?况皇上也真没提过。”
方知桐顺着温彦之的话细想了想,点头,“没提就好,没提就是好事儿。”
“……怎么好事儿了?”温彦之不明白。
方知桐勾着他脖颈笑:“我胡说呢。走,先一道去吃饭,一秋得请客。”
可方知桐何时胡说过什么。
温彦之稀里糊涂了两日,齐昱也忙得没工夫出宫,两日后殿试落了定,谭一秋是个榜眼。
“一秋总该是个探花的才学。”温彦之拎着齐昱袖口不解,“他殿试没合你意?”
齐昱倚在温府东院的门口对他笑:“就是挺合意,所以就点他作榜眼了。”
温彦之又想起方知桐之前的话来,问齐昱,“知桐那是什么意思?为何你要让一秋做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