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夜职的馆役本打着瞌睡,但早在他进屋时就惊醒,见他出来,当时虽妥帖垂头跪着,不敢直视帝颜,可齐昱往前走了不少时候了,却觉身后好似还搭了两道隐蔽的重量。
他不消扭头就能知道,定有蓦然看回的眼光,在猜度他与温彦之这悖逆伦常的关系。
不过,也常然。
他从未刻意掩藏同温彦之的事,行馆里的馆役馆丞日复一日见着,早察觉了二人间有什么,不过碍着圣驾威严,且暗卫也点过了行馆一众仆役口舌要锁紧,故也没人敢嚼什么舌根。再者,郑知州新近亡故,河道府管不着行馆的事情,他们要报又能报给谁去?
况齐昱自己觉着,若是每日都能这么好生见到温彦之,就算个把人知道了他断袖,又能如何?
——不如何。
挺好。
毕竟他这一世,年岁虽还未到而立,可于情之一字,经历大多冷漠。父母不近,兄弟不亲,姐妹远嫁,战场生离死别瞧得多了,或然当初做闲散王侯时,曾也年少荒唐过一把,然并没有什么长久,最终宫灯斜影下,他还是一个人走。
如今却不同,温彦之与从前任何种种,都不同。
二人中没有那么多石破天惊,亦没有那么多跌宕起伏,可他竟忽然觉得,这一眼望出去恍若竟能见到十年之后,某日清晨,他也这么起身,也这么看见温彦之,看见他规规整整卧榻合被,乖巧得像是学监中的巧生,那睡颜安然宛若初生的孩童。
那这分安然于他齐昱,大约再没什么能抵得上了。
前年在宫中过中元节时,誉王曾说起彭家下头有个庶子犯嫡,被贺林府舂州的宗家请玉尺打死了。开始只道是宗家宅邸间斗势的下场,没成想誉王喝下两盏酒,竟迷糊道,是那庶远宗亲的表侄,恋慕上了正房长子的幺儿,私会时叫人瞧见了,既是悖逆伦常,亦是悖逆宗法,当场将那表侄拖去责打,长子的幺儿说是明年要上京考学,事情传出,估摸也没脸再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