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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灵观下的暗道之中,方知桐被捆着手亦步亦趋往前走,在火把明灭的光照下,愤懑地看着前头刀疤脸的背影。
一个小小的力道扯了扯他的衣摆子,女童的声音软软糯糯的,细若蚊吟:“方小叔……这儿黑,珠儿怕。”
方知桐心中一软,连忙用捆起的双手将云珠揽在身侧:“云珠不怕,马上就出去了。”
“出去了是哪儿?”云珠抓着他衣服,惶恐地紧紧贴着他走。
方知桐看了看走在身边的雍容男子,讽刺地笑了一声,提高声音道:“出去便是瀑布溶洞罢。”
那男子一顿,秀丽的脸上闪过一丝y-in狠,回过头来却是又笑得温文尔雅:“不愧是个工痴,你倒是脑子转得挺快。不过,若本王得不到诏书,你那脑袋也就留不得了,倒也很可惜。”
明明是胁迫到了骨子里的话,叫他说出来却是云淡风轻,就像在聊家常似的。
方知桐抓住云珠的手,沉声道:“王爷封地千里,食邑万人,是今上给的荣华富贵,为何心中不知感恩,竟要行这大逆不道之事?”
“大逆不道的是他齐昱!”男子凉凉道,“罢了,你又懂什么?……那紫宸殿上的金銮座,原就该是我父王的。不过是明德那老东西心狠手辣,不然今日江山万里,岂会落在他齐昱手中?哼,一介肮脏断袖,岂配承我齐氏国祚!”
“你得不到,竟要口出狂言污蔑今上,悲夫,痛哉!”方知桐冷冷地笑,“今上勤勉治国,早说过四宇不靖不纳宫妃,偏是你小人之心,才会生出断袖之言!”
他这话本意图激怒那男子,可男子却是有些病态地笑了出来,那声音沉闷,好似从幽冥下冒出来,叫人脊背发酸:“你当然如此以为,全天下都如此以为!哈哈哈,齐昱那j-ian诈小人,竟将你们骗得团团转……可笑,可悲!他以为他那病秧子似的弟弟能替他遮掩么,哼,迟早有一日要见这大权旁落,不如交到本王手上,还算是守住了我朝山河!”
方知桐摇头,只叹他是疯了,便牵着云珠,沉心看着前面的路,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走在前面的刀疤脸已经摸上一道石门,伸手在旁边机关处一拧动,石门轰然打开,刀疤脸甫一走出便见月下寒光一闪,当即大叫一声:“有埋伏!”说罢护住身后男子便急急退了数步。
男子被他挡住一慌,瞥见侧旁时却大叫了一声:“快拦住方知桐!”
原来那开门之时,方知桐也是沉心专注看向外边,在刀疤脸大叫一声时,忽生急智,扯起云珠便往外跑。可一介书生,再是机警也挡不过武士,刀疤脸听了男子大叫,连忙两步跑上前抓住方知桐的后领子往后拽,电光石火间,方知桐却将云珠向前猛地一推:“快跑!”
云珠拔起力气迈开小腿往前使劲跑了十多步,却脱力跌倒在了溶洞外的浅水之中,眼见身后的武士就要赶上来抓住她,她害怕得连叫叫不出了,只本能膝行向前,可就在打头几个武士手指尖离云珠衣裳还有不到半米的时候,忽而半空中- she -来三支利箭,嗖嗖贯穿了当先几个武士的脖颈。
云珠尖叫一声,奋起力气扑爬向前,惊恐地看着后面穷凶追来的武士,正是颤抖得无力奔跑时,眼前刹那间黑衣一闪,一个矫健身影落在她身边,长剑大开大合,身影变换,瞬间便将近旁几名武士砍倒在地。
只听对面丛林之中的暗色里,传来一声威严低喝:“李庚年,先将云珠带回来!”
“好嘞!”那黑衣人笑着应了,足下好似生了风,将云珠抱起来便往旁边道了一声:“沈游方你先凑合打着,我先救小姑娘。”
旁边一袭雪白的人影正与几个武士缠斗一处,竟似有些不耐烦似的:“我看你才是个小姑娘!快滚!”
一时间起跳的风速响在耳边,云珠害怕地闭上眼,只敢紧紧抓住那黑衣人前胸的衣襟,只觉冰冷了多日的双手,总算触了一些真实的暖意,下一刻,人声落地,她感觉濡s-hi的双脚踏在了实在的地面上。
“小姑娘,到了啊,你看看那是谁。”李庚年轻言细语地拍拍她脑袋。
云珠慢慢松开抓住他衣襟的手,恍恍惚惚睁开眼来,眼前高照的火把明明暗暗之中,人影幢幢,她婆娑双目四下盼顾着,最终锁在了一个蔗青色的人影上,鼻子一酸,软声哭叫道:“温小叔!!——”
“云珠!”温彦之此时再管不得那许多世俗陈规,红着眼眶就奔上前紧紧抱起云珠,“怎么样,云珠,有没有受伤?小叔来晚了,不哭不哭,云珠不哭……云珠勇敢,别哭,小叔来了,小叔在这儿——”
“小,小叔……”云珠趴在温彦之肩头,一边抽抽搭搭抬起右手抹自己眼睛,一边扭回身,左手指向浅水那边:“方,方小叔也来救珠儿,但,但他自己没出来……”
“别怕,别怕云珠,”温彦之攥起袖口给她擦眼泪,“你看,方才救你的那个叔叔又回去救方小叔了,你别怕!”
“嗯……”云珠抽泣起来:“小叔,珠儿好怕……珠儿好想好想小叔,好想好想薛妈妈……呜呜……”
温彦之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来,硬是忍着不落泪,“好了,好了,回来就好了……小叔带你回家,带你回去找薛妈妈……”
齐昱抬起手中长弓又迅速- she -出几支利箭,专心看着场上,此时只来得及嘱咐温彦之一句:“你先带着云珠到后面去,后头出来的人愈发多,别叫流箭伤了。”
温彦之当即抹了抹眼睛,牵起云珠正要走,余光中瞥见浅水那边,却是一惊:“不好,那刀疤脸将知桐挟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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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的李庚年落手之处没有活人,对方的人马皆有些怵他,围了十几个在他身边都不敢上,可李庚年的眼睛里却早已看不见那些人。周遭府兵、暗卫缠斗着,他的身侧竟像是风眼般死寂,而他目光犹如一匹狼,在身后火光的照耀下,直直盯住那长刀挟持方知桐的刀疤脸,在暗夜中闪现出一道幽光。
“……是他。”这两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当中的愤,悲,怨与怒气,让他脸上的筋肌都在颤抖,“竟然是他!”
沈游方又击退两人,见他模样怪异,连忙落到他身边问道:“李庚年,你怎么了?”
“那个人……”李庚年气得声音都在颤抖,咆哮道:“就是那个人杀了镇军侯!”
“你没看错?”沈游方一惊,“是那刀疤脸?”
李庚年冷哼一声:“绝不会错!他脸上那刀疤,就是我砍的!”
沈游方一顿,剑眉聚起望向溶洞口,只见那刀疤脸竟是y-in森一笑,紧了紧手中挟在方知桐脖间的刀刃,冷峻之色中夹了一丝讽刺:“哟,李庚年——如今当叫皇城司李司丞了罢,怎么,做罢了公主府的狗,现在又开始给齐昱那厮卖命了?”
☆、第71章 【朕不想杀你】
山风夹着水汽,空气陡然凝重。须臾中,李庚年周围的武士结成杀阵,下手的攻击亦有章法,沈游方替他挡过两剑,见他还在仇视那刀疤脸,不由喝道:“李庚年!”
李庚年回过神来,并不言语,抽手起剑,沉了脸杀没阵中。
隔着七八十米见方的浅水潭子,齐昱站在林间暗处,甫听见了那刀疤脸的话,也没开口,只平举了双臂稳稳拉满了长弓,他双眼冷漠注视着场上,蓄力之后手指倏地放开,一只飞箭便夹着千钧之势,破风直直- she -去!
箭羽透穿了刀疤脸前面一个正要砍向沈游方的武士,迅速从武士侧颈钻出竟并不止住,余力擦着刀疤脸右耳骨呼啸而过,带起嗖地一声啸响,那声音刺痛耳膜,剑尖砸向石壁时还带起一道微末星火,足见力道之大。
“这,这箭法……”站在一旁的蓝袍男子雍容之色早失,此刻看过那c-h-a入石缝的利箭,目光不可置信地看向那火光照耀后暗寂的林间,咬牙道:“齐昱!定是你这卑鄙小人!只敢在暗处放冷箭!”
他这模样,与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大相径庭,若不是脸还是那张温润如玉的脸,齐昱几乎都认不出了。
“自己躲在山里矫诏,还敢说谁是小人?”他抬手从旁边又抽出一支箭,冷静地再次张弓,这次瞄准的便是那站在溶洞口处的蓝色袍子:“靖王,事已至此,你还是放弃罢,交出方知桐和九龙锦,皇兄送你回京。”
说罢他指尖力道顿松,利剑钻风- she -去,当即擦破了靖王右臂的衣料。靖王惊得一退,捂着被擦破的手臂,双目y-in狠看去厉容道:“做我皇兄,你还不配!”
李庚年从一个武士胸口抽出剑来,告诫道:“靖王!想想靖王妃和乐邱郡主!你快快束手就擒交出方知桐,或可留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