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彦之由禀后入了宣慈宫大门,在廊上又给云珠嘱咐了一遍三拜九叩该如何,云珠乖巧应了,这才理了理身上水绿色的小裙子,由内侍一道带进正殿去。
进去才知道惠荣太后之所以乐,是因贤王世子齐珏正巧也进宫来拜见太后,此时正学了说书的形容同皇祖母讲孝平皇帝本纪。齐珏年初刚满过七岁,读的书多了些,个子也长起一些,玉白小脸儿笑得红扑扑怪可爱,立在太后边儿上将老人家逗得极开心,见温彦之领着云珠进来,还冲惠荣太后笑道:“皇祖母,这姐姐真似定安公主那么漂亮。”
惠荣太后掩唇笑弯了眼:“珏儿小小年纪亦能赏美人了,这点比你皇叔强些,同你父王倒是一个模子。”她抬手冲云珠招了招,笑中带了丝慈悯,“来,是秦尚书故家的姑娘罢,快到哀家身跟前儿来。”
云珠听着愣愣的,这就要过去了,简直忘了三拜九叩之事,温彦之无奈提她后领道:“云珠,先行礼。”
云珠这才连忙跟着温彦之三拜之后跪下去,将温彦之教的话大致告出来:“民女秦氏云珠,叩跪拜见太后娘娘。今上与太后娘娘慈悲浩荡,特赐秦家平反昭雪,民女感激涕零,无所为报,特随叔叔入宫拜谢隆恩。”
惠荣太后不做声垂眼看着,只觉这小姑娘礼数周正,定是温彦之提点得对、平日教得好,不禁点点头,和蔼夸了两句。
温彦之松口气,自己也将初见时候没周到的礼数给太后补了,二人一起平身起来。
惠荣太后本听说温彦之家中之事,原想作问,可碍着小辈在场并不好言语,只得将云珠拉过去瞧着问话。
旁边齐珏也冲着云珠猛看一阵,笑嘻嘻c-h-a嘴问:“姐姐叫云珠,是‘落日云挽霞,暮帘雨飞珠’的云珠?这珠字甚好,我名儿里也有个珏,”他拎着太后袖口伶俐道:“皇祖母,我二人一道给您凑了个珠玉在前,今后您可不准偏心去宠旁的兄姊了。”
“哟,竟能扯到此处。”惠荣太后更笑得厉害,“瞧瞧这珏儿一张嘴,一年比一年厉害了。”她拍拍云珠手背,“成,那哀家得偏心宠宠你们。丫头,你可别被这小子吓住,别看他这混世模样,成日在王府里还被他娘抽着手心背书呢,也就仗着哀家宠,只在哀家跟前儿闹腾。今后你也多往哀家这儿来,姑娘可比小子乖,哀家瞧着你比瞧着珏儿更开怀些。”
原是抚恤冤枉的罪臣之女,方有此话,然温彦之听了,依旧立在旁边默默想,太后若瞧过云珠闹腾的模样,这话估摸也说不出……
“珏儿竟又比不上这姐姐了?”另侧齐珏也自然也不依,可皱眉一阵想想,却又释然,瞥眼看看云珠,状似不经意道:“罢了,姐姐你长得好,我不同你计较了。”
云珠:“……”
……这小子说得像是多大个恩情似的。
可小叔教过宫里万赐皆是赏,得谢恩,于是云珠又只好免为其难稽首,“谢世子不计较之恩。”
谁知齐珏竟两眼一亮立即接了句:“好好好,怎么谢我?”
云珠懵:“……?”还要怎么谢?我怎么预感不大妙。
惠荣太后抬手就在齐珏脑门上一弹:“你也没脸皮!多小个事,还好意思叫人姑娘怎么谢你?”
然而齐家男子估摸骨子里头还真没这种脸皮,齐珏搂着太后胳膊央道:“姐姐她自己要谢我的,皇祖母留姐姐给珏儿做世子妃好不好?”
惠荣太后一听,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你怎时不时就闹上这么一出,上月儿的衡山县主你又不要了?”
齐珏十分坦然:“云珠姐姐更漂亮嘛。”
——这都是什么鬼。云珠小腿一软。
从来只有她坑别人的,何曾有被别人套进去的时候?况还是被个初次见面的七岁小子。
云珠整个丫头都不好了,顿时瞪眼忿然看向齐珏。
齐珏却笑眯眯地回看过来:“姐姐生气也好看,特好看。”
云珠小脸都憋红了,可面对色胚,忽感无力。
一旁温彦之听着齐珏的话挺心惊,连连道:“使不得使不得,世子殿下玩笑了,珠儿尚小,当不得的。”
齐珏听他这么说,却像个老大人似的垂眼看着他道:“小什么,定安公主嫁与孝平皇帝的时候也才八岁呢,怕温舍人是瞧不上本世子,故才舍不得侄女。”
温彦之被这小家伙说得满脑门儿都是包,一时脑子都有点回不过路来:“……臣,不敢……可是——”
“好了,温舍人也不必急,”惠荣太后垂眸敛了些笑意,抬手在齐珏后脑上揉了揉,“这小子惯常满嘴花花,过了这阵儿,也就忘了。若真不忘,咱们再往后瞧瞧也就是,你且安着心罢,云珠这丫头哀家瞧着招疼,定不让这小子欺负了去。”
“……臣谨遵懿旨。”温彦之只好应了,在殿内又与惠荣太后说道几件云珠长大间的小事,惠荣太后对云珠越瞧越喜,便真如齐昱所言,赐云珠作了个琅台县主,有些食邑,提点温彦之时常带云珠觐见。
谢了恩,温彦之领着云珠告退出来,齐珏也说不再打扰皇祖母歇息,三人一道出了宣慈宫,温彦之领着两个孩子往乾元门方向走,齐珏要出宫,皇城司也在南宫门夹道里,云珠要去那儿找李庚年。
齐珏一路追着云珠问她读什么书爱什么物件,还一副人小鬼大的君子模样,侃侃而谈,温彦之感觉自己握着云珠的手心儿都被云珠的汗浸s-hi了,不禁心里有些好笑,是很难见得云珠除了面见齐昱之外,还能有什么吃瘪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