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说:“不然还能是什么事啊?警察同志,该不会我儿子真的……”
话没说完,她的身体先晃了晃。
杨希的父亲一把拉住她,呵斥道:“说什么傻话?好端端的诅咒儿子干啥?也有可能是我们家水管爆了……”
杨希的母亲:“水管爆了怎么需要警察过来……”
纪律看着他们夫妻俩的动作,说:“目前杨希还好好的在学校里。”
他加重了“目前”俩字的语调。
杨希的父亲:“听到了没?儿子没事!整天不知道瞎担心什么……警察同志,别见怪啊,妇道人家,就这样的……”
宋不羁暗暗摇了摇头,心道,你老婆担心的才是对的……
杨希的母亲却敏感地察觉出了纪律那句话中特意加重的词,她挣脱了丈夫的手,上前几步,似乎是想握住纪律的手,但是她看了看自己因为做工而粗糙甚至不是很干净的手,又把手缩了回去,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急切地确认:“警察同志,您刚才说‘目前’是什么意思……那以后呢……以后是不是……”
杨希的父亲皱眉道:“你又在瞎担心什么?你说你整天不好好赚钱,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有意思吗?儿子好好的在学校里呢!这没事都会被你担心到有事吧?!”
听起来,杨希的母亲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她似乎每天都在担心儿子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纪律和宋不羁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
纪律直接说道:“今天来找你们,就是为你们儿子的事。”
杨希母亲身体一震,眼底的担忧、急切,以及某种躲避般的情绪一览无遗。
宋不羁心想,他们应该是赌对了。
杨希母亲明显隐瞒着什么,连她丈夫都不知道。或许这十几年来,她一直在担心受怕,一直在担心当年的事什么时候暴露……
可是,为什么她会担心暴露?
纪律:“半个月以来,花城二中已经有三名学生跳楼身亡了。你们知道这件事情吧?”
他们住的小区就在花城二中附近,他们的儿子就在花城二中上学,平时里也有厂子里的同事说八卦一样说这些事,他们自然是知道的。
“知道。”杨希的父亲说。
杨希的母亲也神情闪烁地点了点头。
纪律:“经过调查,我们有理由相信,凶手还会杀一人。”
“等等——”杨希的父亲抬手打断了他,“这不是自杀吗?什么凶手?怎么会有凶手?”
虽然现在没有具体证据证明这是计划妥当的谋杀,但是纪律仍冷静地说道:“是谋杀。”
杨希的母亲身体猛地一僵,既然以r_ou_眼可见的速度抖动了起来,她张了张嘴,说:“希希、希希……”
杨希的父亲不耐地拉了拉她的身体:“你抖什么?这和儿子有什么关系?”
纪律:“我们基本能确定,凶手要杀的第四人是你们儿子,杨希。”
“你说什么——”杨希的父亲吃了一惊,“我儿子怎么会被杀人狂盯上?警察同志,你们搞错对象了吧?”
纪律看向杨希的母亲:“您说呢?我们搞错了吗?”
纪律本以为今天过来见杨希的父母,也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已经做好了多花心力多来几趟的准备,没想到,和当年的事有关的只是杨希的母亲。而她防御太低,可以说是不堪一击。
而导致她不堪一击的原因,是对儿子的担心。
杨希的父亲震惊而疑惑地转头看向自己的老婆,拉着她胳膊的手松了松,紧接着又紧紧拉住,逼问道:“警察说的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
杨希的母亲很瘦,此时一阵风吹来,把她宽大的工作服往一侧吹了吹,工作服贴到了她身上,更显得她瘦弱至极,摇摇欲坠。
她的眼角突然流下了泪。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喃喃地说,“林家那孩子跳楼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再是颜家那孩子……没想到连马市长的儿子也……”
杨希的父亲狠狠地打断她的话:“你给老子说清楚,到底他娘的是怎么回事?死的那三名学生怎么了?和我儿子有什么关系?!”
杨希的母亲抬头看向他,神情凄楚。眼泪越流越多,但是她抹也不抹,慢慢在三人面前说起了当年的事。
“希希五岁的时候,幼儿园不是举行了一次活动嘛……去植物园……”
2005年6月10日,萌芽幼儿园的老师组织小朋友们去植物园游玩、野餐。那会儿的六月,气温不如现在这么炎热,而且那天是个y-in天,据说挺凉爽的。
在植物园的时候一切都很顺利,小朋友们玩得也很开心。但是就在要回去的时候,出现了问题。
把他们带来的大巴车,坏了,启动不了了。
而夏日的雷雨说来就来,就在那会儿,倾盆大雨立时便下了。老师们把小朋友们带到坏了的大巴上去避雨,然后商量怎么回去的问题。
即使他们能在大巴里等雨停,但是雨停后怎么把小朋友们送回去也是个问题。
就在他们商量不下的时候,马锦博的父亲打来的电话,问自己儿子怎么还没回到幼儿园的事。他已经在幼儿园等了几分钟了,原定幼儿园的大巴是这时候回来的,没想到现在连个影也看不到。
渐渐地,也有其他已经到达幼儿园的家长打来了电话。
老师说明了情况,让家长们耐心再等等。这时候,马锦博的父亲突然说,反正是回家,不如他们自己开车去植物园接各自的孩子好了。
于是,经过与家长们的商量,老师们也同意了这一做法。有车的家长带着没车的家长过来植物园,不管怎样,先让小朋友们离开植物园再说。
“当时马市长的老公有车,就问谁要坐他的车一起去的……儿子怕打雷,我很担心,就第一个上了他的车……接着林灵强……他现在改名了吧……还有王佩兰也上来了……我们四个,就一起去植物园……”
但是没想到,在去往植物园的途中,他们途径一个路口,一时不查,撞上了一个过路的人。
那人被撞倒后,手上的伞掉在了一旁,人也没有爬起来,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们四人都吓了一跳,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说话。后来,马锦博的父亲咳嗽了一声,拉回了大伙儿的注意力,让坐在副驾驶的林灵强下去看看。
林灵强被吓得无法思考,直接开车门下去了。十几秒后,他就匆匆回来了,惊惶地说道:“死了、死了……我们撞死人了……你撞死了人啊……”
话落,油门被猛地踩了下去,车子如离弦之箭一般消失在雨幕中。
“林灵强说那人死了,我们也就信了……我们太害怕了啊……金定宇说虽然车是他开的,但一旦警方追究起来,我们三个也都是有责任的……他是律师啊……肯定比我们懂……他说他会找人压下这件事,让我们都别对外声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等他们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地接了各自的孩子回家,再次经过那个路口时,那个被他们“撞死”的人却不见了。
“我们后来也是看了报道,才知道原来那人没死……我当时就松了口气……幸好没死啊……”
而再后来,也正如金定宇所说,除了一份报纸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简略地报道了这个事件外,其他再没和这件事情有关的了。
等过了几个月,杨希的母亲发现真的没有人追究当时的责任,这才完全放了心。
就这么过去了十三年。
但是就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杨希的母亲却收到了一条短信。
——还记得十三年前你们犯下的罪吗?我,来复仇了。
当时她就吓得差点把手机摔了。
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唯有发生了那么一件令人印象深刻的事!
而且这条短信里说的“罪”啊“复仇”啊……直接就令人想到了当年他们“撞死”人逃逸的事情……难道当年被他们撞的那人死了?!
她惴惴不安,想去找其他三人问问却又不敢。
因为当年确定没什么事后,他们曾经又见过一面,互相约定,忘了这件事,不再联系,路上即使碰到,也装作不认识。
好像这样,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而这十三年来一直平安无事,当年的事真的好像就像一场梦,没发生过似的。
但是一条短信打破了这种平静。
杨希母亲心底的愧疚、恐惧被一寸寸地勾起,她甚至想,一报还一报,也好,反正她的命也不值什么钱。
但是等了几个月,什么都没等来,她还活着,而短信也没有再发来。
于是她又想,是恶作剧吧,或许是发错了。当年的事,除了他们四个,还会有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