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把啃了一口的r_ou_饼递了回去。奕延顺手接过,毫不嫌弃的吃了个干净。只是片刻,粥饼都吃了个精光,一旁侍女奉上巾帕香茗,供他擦手漱口。
腹中填饱,身无拘束,奕延的神情也放松了下来。并不打搅梁峰办公,他静静换了个姿势。身上的伤口刚刚痊愈,就四处奔波,还是颇为吃力。处在如此宁静的室内,反而让人生出倦意。
就这么安静的坐了半刻,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信陵有报,那个章典,在刘曜军中。”
奕延猛地睁开了双眼,一双眸子迸出凶戾杀机:“寻到他了?”
“嗯。”梁峰面色不动,“这人之前一直在雍州,帮刘曜打理政务。最近才回了平阳。”
“我必取他x_ing命!”奕延的声音里,是刻骨的恨意。当日从蓟城归来,他就把这事禀明了主公。其用意也极其简单,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他都要把这贱奴挖出来,碎尸万段!险些害主公死于非命的仇人,怎能轻易放过?!
“会有机会的。”梁峰的声音依旧淡淡。那次的寒食散,可让他吃了不少苦头,这卑鄙小人绝不能放过。不过更重要的是,章典作为刘曜心腹,此刻回到平阳,恐怕有些深意。豫州的仗打的时间不短了,是收兵还是另谋他处,总得有个结果才是。
而这个消息,可不像什么喜讯。
“军械厂又研制出了一种床弩,弩身三弓,一次可发铁翎三枚。最远- she -程足七百步,且上弦时间,只需大黄弩一半。”梁峰又道。
听到这话,奕延精神一振:“城头要换弩机了?”
这样的利器,自然是优先城防。现在的霹雳砲虽然- she -程极远,威力又大,但是耗时太久,往往一次攻城只能用上一到两轮。敌人有了防备之后,震慑效果远远大于实际用途。但是换了新式床弩就不一样了,足以在毫不间歇的攻城战中发挥作用。而且- she -程如此远,若是敌方用了云梯、砲车等攻城器械,也能放火箭将之损毁。一旦并州各个城池要塞都配上如此利器,敌人想要夺城,就难如登天了。
“不错。” 梁峰放下手中文书,轻叹一声,“守上党,当无大碍。就怕祸不在上党。”
奕延自然清楚梁峰担忧的是什么,低声道:“陉道在手,又有邺城,总会有法子的。”
梁峰点了点头,又道:“这几日奔波,可累了?”
“还好。”奕延可不会承认辛苦,只是简单答道。
梁峰笑笑,也不追问:“许久未曾弹琴了,不如听我弹上一曲?”
奕延立刻点头。
梁峰起身,向室内走去。也不换地方,就这么坐在琴台边,弹起古曲。乐声潺潺,如高山流水,轻舟过峡。奕延也走进了房间,靠在榻上,听那舒缓旋律,不多时眼皮就沉重起来。挣扎了几次,也没挣脱。
眼看对方睡意渐浓,梁峰停了手头琴音,笑道:“若是困了,就歇下吧。”
毕竟奔波几日,奕延实在支撑不住,点了点头,脱下外衣,躺在了榻上。但是他的眼睛强撑着没有闭上。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梁峰又何尝不是忙了一日,唇边浮起点笑意。他起身吹熄了室内烛火,也脱去了外袍,躺在了榻上。冬日天寒,因为体弱,他经常手脚冰冷,但是身旁这人就像是一个大号暖炉一样,从里到外散发着热力。
舒服的调整了一下姿势,梁峰任对方抱着,闭上了双眼。
※
“天欲降祸,国将不国。”刘曜看着天上日轮,发出一声轻叹。
只见悬挂在天穹上方的太阳,缺了大大一块。黑影如同噬日的怪物,一点一点蚕食着这万物之源。天光昏暗,鼓锣杂响。只去岁就接连发生了三次日食,可是谁也不会习惯。反倒因为异象频生,更为惊惧。
比较起来,刘曜这个曾趁日食夺城的家伙,倒显得泰然自若了。只是感慨这频频日食,可不是上天要亡晋的预兆吗?
一旁,一个清朗声音道:“司马氏得位不正,自有天罚。此异象对我皇汉,当是吉兆。”
刘曜转过头,看向身旁那个英挺不凡的士人。此子名章典,是他刚刚收入麾下的幕僚。也多亏了章典建言,刘曜才在一年时间内,两破长安,加封秦王。对于这样的心腹,刘曜自然器重。因此才在此刻,把他调回平阳。
“叔雅所言不差。有此异象,晋军必然人心惶惶。陛下今次发兵,当能一举攻破洛阳!”
豫州的大战,已经打了两月有余了。王弥闹出的动静,着实不小。青州一度易手,兖州也拿下了大半。然则晋国请来了幽州段部鲜卑,险险击溃王弥大军。亏得幽州骑兵来的不多,又拿不到太多好处,只盘亘了一月便撤了个干净。王弥这老j-ian巨猾的家伙见势屯兵荆豫边界,让曹嶷继续祸乱青州,逼苟晞回防。
这可不是想要撤兵,而是大战前的准备,终于妥当。
经过两月鏖战,苟晞手中兵马折损不少,又都是疲兵。而河南郡、荥阳郡这种比邻豫州的司州腹地,也大受影响。整个晋国,就如奋力捶打了百余下的大鼓,只要再重锤一击,就能擂破!
洛阳这个天子之都,才是他们的目标所在!
也正因大战在即,刘曜才把章典招了回来。不过同来的,非止他一人。
“那氐羌,可用吗?”刘曜问道。
之前石勒在雍州打下了不少杂胡营寨,其中有一支自称氐人的羌胡,见势便投效了刘曜。虽是小部,却也有两万户,其中可战之兵就有八千。对于如此知情识趣的家伙,刘曜自然要给予厚待,便把封他为宁西将军,统帅氐羌两万余兵。
而这样一支兵马,尽数被他搬到了平阳。为的就是在此次大战中,掠取头功!
“那蒲洪为人勇力十足,又颇有大将之风,投效的氐羌尽数听命。殿下赏他机会,他怎肯错过?”章典笑答。
确实,对于这些新归顺的氐羌杂胡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讨好刘曜这个新主人,尽快取得战功。只是他们未曾想到,此次大战,他们要攻的方向。
听到章典如此说,刘曜也笑了:“不过此战,还是谨慎为好。叔雅你便随蒲洪部出兵吧。打不下上党也无妨,但是必须拖住并州兵马!”
听到这话,章典有那么一瞬的犹疑。但是很快,他的神情就镇定了下来:“下官必为殿下看住并州!”
他是跟那病秧子有些旧怨,不过对方未必会知晓他的身份。并州终究是汉国绕不过的坎儿,若是能在上党建功,莫说是刘曜,就是刘渊也该高看他一眼。他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做个参军、司马。汉国朝中无人,总有上位的机会。若是能挑的刘曜称帝,就更妙了……
心中浮想联翩,但是章典面上,还是一派肃然。看着对方认真神情,刘曜满意的点了点头:“此战,便是决胜之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蒲洪是氐人,嗯,你没猜错,他后来改姓了苻,有一个孙子名叫苻坚=w=
第288章 兵凶
十一月六日, 日食刚刚过去五天, 惊魂未定的洛阳百姓, 就发现凶兆应验在了自己面前。匈奴汉国派遣秦王刘曜、大将军呼延翼、安东将军石勒等十数位大将,统兵六万,直扑洛阳!
这次刘渊可算下足了本钱, 六万精兵里,光是起兵就有四万!本就人心不定,又是突遭敌袭,河南郡诸县应声而降。河南尹刘默力战身死,守将四散, 伊阙关破!
只短短五日, 这支大军势如破竹, 来到了洛阳城之下。有黄河天险,八关都邑的天子王城, 如今除了城中八千亲军, 和那高大宽阔的城墙外, 已经无险可依!
骑在马上, 石勒看着眼前雄伟城池,心底发出一声感叹。年幼时,他曾随父亲到过洛阳行商。宫城外巨大铜驼睥睨南望,御道宽达十余丈,只是站在那铜驼大街上,整个洛阳城的辉煌和华美,就尽显目中。
这座不可一世的天子都城,如今就在他刀锋之下。
耳边是战马嘶鸣,身后是营帐连绵,就连空气中,都蕴满了铁锈和血腥的味道。他们已经来到了这里,破城池,杀天子,建立不世功勋!
呼吸急促了起来,石勒眯起了双眼,看着那高大古旧的城墙,目露贪婪。
“石勒!”
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石勒骤然醒过神,回身抱拳:“殿下!”
刘矅目中,闪着与石勒一样的光芒。他举起了手中马鞭,大声下令:“率你部前锋,先攻一轮!”
“末将得令!”石勒应得干脆,但是神色已经暗了几分。
他初来到汉国时,兵少将寡,无奈只能投靠王弥。但是对方出身士族,傲慢无礼,其实并不怎么看的起自己这个羯胡。之前留在雍州,也是为了远离王弥,扩张班底。那些氐羌杂胡,流民败将,才是可以为他所用之人。谁料打下了不少部族,收拢起来的残兵,却大半被刘矅封给了那个投效的氐人蒲洪。石勒何尝没有愤怒?但是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在了肚里。
他现在还未有底气,忤逆这些匈奴贵人。但是刘曜越来越器重他,也是不争的事实。投刘曜,自然要好过王弥。只要他建的功勋再多些,再大些,总有一日也能如王弥一样,领兵外出。一旦有了攻打州郡的机会,再次拥兵数万,驰骋一方,岂不易如反掌?那时,又有谁敢看轻他的出身!
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投在了远方的城池上。石勒一催坐骑,带着身边亲随战将,向着洛阳城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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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援兵在哪里?!”洛阳宫中,少年天子暴跳如雷,连声音都变了腔调!
五天!短短五天时间,拱卫洛阳的所有关隘,就如纸糊一般被扯了个稀烂。忠心的,无不以身殉国。但是更多是坐地开城,跪而求饶的卑怯小人!河南郡驻派的两万人马,连一日都未挡住,便溃散一空。现在可好了,除了城中八千亲军以外,他竟然无人可用了!
苟晞的兵马在哪里?山简的呢?王澄的呢?孙礼的呢?梁丰梁子熙的呢?!
偌大国朝,就没有一个忠臣吗?!
阶下公卿,无不面如土色。谁又想被这群蛮夷堵在城中?还不是天子倔强,让他们失了逃生的机会!
王衍强撑着道:“陛下,实在是匈奴来得太快,不及防备。只要苟大将军得到消息,必会派兵前来。还有并州,一山之隔,梁子熙也能调兵遣将,前来驰援!并州兵马不逊鲜卑胡骑,当能解洛阳之围。只要陛下留驻城中,抵挡几日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