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但因为监听音质不是很好,他听不太清。
四十分钟后,顾非也的车停到了一栋漂亮的小洋房前,而他爹的车就停在小洋房旁边的车库里,车尾还拿和有些酒店里一样的挡车板给挡住了车牌号。
小洋房里亮着暖暖的灯,他甚至看到了二楼翁诗圆去阳台收衣服的身影。
顾非也觉得手有点发抖,平生第一次,看见自己亲爸和一个外人相处的犹如亲人一般,看着小洋房窗户里透出的光,仿佛撇开潘烟和他自己不谈,顾令昭搁这屋里一蹲,人家那也是一家人。
短短一分钟之内,顾非也想了很多,甚至有想过,是不是现在应该立刻打电话给潘烟过来抓j-ian。
然而到最后,顾非也没有这么做。
抽了两根烟,给聂细卿发了点微信,定了定神,顾非也给顾令昭打电话,电话甫一接通,顾非也开门见山:“我在门口。”
电话里,顾令昭没有说话,两分钟之后,小洋房的大门打开了。
顾令昭和顾非也面对面站着。
这种情况下父子俩的对视,周围怎么说都不是美好的气氛,一边冬日刺骨的风只往衣领里起劲地灌。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进来说吧。”顾令昭说——这种时候,到底什么情况,已然是一目了然。
上次顾非也问他休息室床上的头发,他可以轻轻巧巧推脱过去,但是这一次,顾非也能跟到这里,本身也就知道得差不多了。
顾非也深吸一口气:“好。”
其实顾非也从小和顾令昭就没有什么太多的话题去聊,他们聊过的话题永远只有以前的学习和现在的工作。没想到这继学习和工作以外即将出现的第三个话题,竟然是,出轨。
一时间顾非也心里五味杂陈。
屋里很亮堂,顾非也没心情去打量,只是在一眼扫过去的时候感觉,这里令他很不舒服。
那肯定是了,他能在这里觉得舒心那才有鬼了。
然而……有什么不对。
顾非也很快找出了不对的点在哪里,那就是,他竟然觉得自己老爹的三儿住的地方,有点熟悉。
为什么呢?
再一打量,顾非也发现,顾令昭在这里用的,和顾令昭在家里用的很多都是一样的。比如此刻顾令昭脖子上系着的深褐色领带,在翁诗圆住处的桌角,有一卷一模一样的放着。
很明显了,是怕哪天拿错了,回家潘烟起疑而想到的方便安全的cao作。
顾非也看着还没开始说话的顾令昭,心想,您还真是cao碎了心。
之前也说过,以最大恶意去揣度他人是非常不好的行为,但在这一瞬间,顾非也觉得顾令昭饱受摧残的花白头发,似乎不仅仅是工作给累的。
看看,这屋里,这么多需要cao心的呢。
顾令昭没有开口,顾非也也没有先说,父子俩坐在椅子上。
面对面。
沉默而又尴尬。
翁诗圆自始至终没有出现在客厅,似乎是要把这个现场留给顾令昭父子俩自己去解决。
这种把一切都交给顾令昭办,自己负责安心站在后面的做派。
挺淡定的。
啧。
顾非也有很多想问,比如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比如你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但到最后,他也就问了一句最中二的:“为什么?”
是啊,怎么能不问,好好的一个家庭,一家人开开心心的,为什么非要搞这么一出?
顾令昭看着他这个明显受了打击的小儿子,目光变幻。
有什么为什么呢?这人生啊,一路走下来,有时候就这样了,说不出理由的,又能怎样解释?
顾令昭叹了口气。
其实对于顾令昭来说,他这个小儿子还是跟他相差的岁数太大了,如果现在眼前的是自己当年那个大儿子,以他们两人二十几岁的年龄差距,说不定还会去跟他聊聊这些出轨的心理历程。
但是,在顾令昭眼里,顾非也还是太小了。
倘若当年大儿子不出那事,大儿子有孩子的话,那孩子也该和顾非也一样大了。
换句话说,因为年龄问题,顾令昭即使被撞破,他对顾非也也产生不了那种,能把他作为平等交流对象来一场谈话的想法。
顾令昭点了根烟:“你这个问题,让我很难回答。”
顾非也顺着他拿烟的手,看到透明桌子下,储藏着一堆烟。
烟的牌子,不用说,都和家里顾令昭抽的是一样的,还有一条记得是两三年前哪个客户带给顾令昭的,非常罕见。
家里那条早就没了,这里呢,隐约可以看到,被压在其余众多条还没见开封的香烟下。
顾非也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心里那股烦躁快要压不住,他偏头直视着顾令昭的眼睛:“做的时候不觉得难,现在只是谈谈原因,就这么难了么?”
顾令昭没有回答,神色不明地抽着烟。
“你们多久了?”
这下倒回答得有些快:“没多久。”
顾非也又瞥了一眼那条被压在最下面的烟:“爸,你觉得我会信吗?”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顾令昭一根烟抽完了,开始抽第二根。
这并不是个认真谈事的做法,顾非也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不禁拧了眉:“是不是在你心里,就觉得我还是个孩子,所以根本不想谈?”
顾令昭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起身走向冰箱:“冰箱里有喝的,我给你拿一瓶。”
他挑了一瓶VC饮料,伸手,递给顾非也。
真的是很明显的拿他当小孩子的做法了。
顾非也没有接那瓶,仍旧盯着顾令昭:“你不要永远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行不行?”
顾令昭没有说话,讪讪地收回饮料,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顾非也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爸爸,你知道你做了这样的事,我和妈妈会有多伤心吗?”
回答他的,是顾令昭的沉默。
顾非也最恨这种油盐不进的沉默,这是种拒绝交流的信号。
想想看,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一个动完手术后不能剧烈运动的咸鱼,也不能因为一方拒绝交流而去打一架。
顾非也最后揉着眉心:“这样吧,我给你一周的时间,你好好想一想,到底是这边断了,还是继续纠缠。我还没有和妈妈说,但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会告诉她的。”
从最开始的无论怎样都会告诉潘烟,到现在只要顾令昭悔悟,他可以违心地不去给潘烟心头撒上一把盐——思考了这么多天,这种改变了的想法,对于顾非也是非分明非黑即白的十九岁人生,已然是一种巨大的妥协。
他也很迷茫,也很愤怒不解,但他确实在试着去站在已然现实到不能再现实的、所谓的大人的角度,去看待去思考,去解决这件事情。
顾令昭到底是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仅仅是在最后起身送顾非也到门口的时候,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你好好工作,多学点。”
顾非也什么也没有说,一脚踏出门去。
杀气腾腾地过去,结果被软棉花给噎住,回头还得自己回去喝水排解这种堵得不可开交的心情,这种自找的郁闷真是让顾非也想要揍人。
但是无论怎样,也算是亲眼见到了真相,也算是表明了立场。
至于后续怎么办,就要看顾令昭的做法了。
顾非也走着,却似乎不觉得风有多冷。
只有烦躁——他忽然想起来,刚刚没有问顾令昭关于他还有个哥哥的事情。
妈的智障!
下一秒,他看到自己停在路边的车上,贴着一张罚单,那张纸在猎猎寒风中张牙舞爪。
哈,果然人生没有最烦躁,只有更烦躁。
艹!
顾非也没有联系潘烟,他怕自己一个冲动就说了出去。
这种事情啊,不能在电话里说,要是到最后他必须得说,至少得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比如带着潘烟去旅游的时候告诉他,这样子,至少能在她身边开解安慰,稳住她的情绪。
这天晚上,顾非也回到家,自己一个人闷闷地开了一瓶威士忌,兑上苏打水,坐地毯上一口接一口,一杯接一杯,喝了一个多小时,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然后埋进了被窝。
次日清晨,顾非也醒过来时,觉得自己已经无悲无喜到能了却红尘直接去世了。
不过也不成,还约了聂细卿呢。
顾非也对着镜子拍拍自己的脸——昨晚作死,喝那么多,现在眼睛有些肿,但是没关系,拿个冰袋冰一冰就好了。
顾非也冰着眼睛和脸,在家里走来走去,自己安慰自己——
何必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想或不想,一个周后该来的还是会来。
浪费时间去郁闷,那多不划算啊。
哎。
也只能这样了。
敷脸敷眼睛,消消肿吧。
早上八点,顾非也把自己彻底收拾好,联系聂细卿:“聂哥聂哥,今天我们去哪里玩呀?”
聂哥,全新的称呼。
因为细哥或者卿哥,都感觉很奇怪,顾非也如是想。
电话那头,聂细卿笑起来:“畅游谷去不去?”
“好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