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不怕聂文骞对聂细卿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吗?
别看丁义章对聂文骞态度不怎么样对方也没怎么恼,丁义章很清楚,除却多少年前老掉牙的救命之恩的故事,更重要的是,他没有触碰到聂文骞的底线。
他时常觉得聂文骞像一头狼,养不熟的狼,甚至还怀疑这头白眼狼一口咬断了x_ing格温顺的兄长的喉咙。
老头子盖着被子也忽然觉得,暖空调打得不够高,他问:“是你做的手脚吗?”
林栖梧轻声细语:“他那种人,不配享受天伦之乐。”看似答非所问,其实也就是承认了。
丁义章猜到了十之八九,但当事人亲口承认的时候,却还是被一把冰锥冰到了心里。
又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是谁,仔细品一品,这个“他”,说的大概是她现在的丈夫聂文骞。
这一瞬间,老头子已然退化的脑细胞挤满了疑问——她到底站在哪边?到底想做什么?
冷不防,多年以前血腥的一幕浮现在眼前,老头子声音拔高:“你知道这么多年,阿卿是怎么过来的吗?”
林栖梧睁大眼睛:“那你觉得,担惊受怕地活着,和知道自己最恨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阿卿会选择哪种?”
担惊受怕地活着,至少父亲这个词,还和自己最喜欢最尊敬的男人挂钩。
但如果让聂细卿知道,聂文骞竟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又该怎么接受?
林栖梧声音低了下去:“所以我帮他选了,他的父亲,只能是聂长宁。”
丁义章觉得自己人老了,脑子不够用了,他有很多话想说,想质问,可却什么也理不出来,只是喃喃:“你知道那次,阿卿差点抢救不回来吗?你难道就一点也不心疼?”
林栖梧一窒,眼眶似乎有些微的发红,她深呼吸:“丁老师可以护住他。”
丁老师可以护住他。
这是意愿还是自我安慰?丁老师算哪门子的神通还能保谁一定不出事?
大约是怒火真能撑住人胸口的气,老头子瞪大了有些发红的眼睛,突然开骂:“混账东西!你有一点为人父母的自觉吗?你考虑过他吗?如果我没能护得住呢?!你是不是就听天由命,随他去死了?!”
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丁义章已经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是那时候的感觉,像是头顶悬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林栖梧绞紧了纤细的手指:“那我会告诉聂文骞,他弄死的,其实是他的亲儿子。”
这是什么话?
丁义章本身还没好利索,刚才那一连串的质问已经耗尽了精力,现在只能剧烈喘息,好一会儿平复,这才脱了力似的说:“你恨阿卿,想他去死。”
林栖梧拿着纸巾点了点眼角:“不,我很爱他,我不希望他出任何事。”
“说的和做的,不矛盾吗?”丁义章在这一瞬间,甚至怀疑林栖梧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天向你报信的,其实是我,让你以为我和聂文骞一条心,不管阿卿了,目的就是要你带着阿卿。”
丁义章活了这一辈子,从没听过这样的歪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背叛长宁,并不是我本人的意愿。当年长宁知道阿卿不是他的,我身体弱,引产会有生命危险,他心疼我,在阿卿出生后更是对这个孩子视如己出,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男人。”林栖梧停顿一下,轻嗤一声,“聂文骞算什么?他就是个夺人所爱的疯子,他该死。”
林栖梧柔柔弱弱的,即使在说这些怨恨的话,语调也是轻轻的,似乎没有大的起伏。
“搭上半辈子,你报复到了谁?如了聂文骞的愿,嫁给他,和阿卿形同陌路这么多年,值得吗”
林栖梧浅浅地勾了勾嘴角:“为了让他付出代价,什么都是值得的,老师慢慢等着看吧。”
说完,林栖梧起身。
临出门前,她说:“我这辈子有两个遗憾,第一,阿卿不是长宁的孩子;第二,我没能来得及为长宁生一个。”
高跟鞋声轻轻远去,聂细卿提着芒果,贴在角落的墙边,抬手揉了揉眉心。
第78章
渡城接连大雪, 一场还没化掉一场紧急跟上, 一层覆盖一层, 路上滑得很, 开车需得谨慎。
聂细卿一路慢悠悠开回家,不知道脑子里想些什么,这个没有吃夜宵习惯的人,不嫌麻烦地钻厨房, 花了一个半小时做了顿小馄饨,伙同顾非也一起深夜长r_ou_。
“今天丁爷爷状态还好吗?”顾非也捞起一只小馄饨尝了尝, 由于味道很赞,满足地半眯了眼。
丁义章住院,顾非也隔三差五跑去看望, 原本今天打算去一趟, 但不巧的是今天他忙成了一只陀螺, 转不停的那种。
“精神还不错, 还有力气吹牛了。”聂细卿回答, 下一秒,有只手凑到了他面前。
顾非也揪起一张纸巾擦了擦聂细卿的唇角, 啧啧称奇:“聂哥你竟然也会吃饭吃到嘴角的么?第一次见, 神奇了。”
聂细卿抬眼,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小时候吃生日蛋糕粘到鼻尖上, 聂长宁帮他擦掉n_ai油时候的笑。
他想, 其实他也遗憾, 为什么不在水果店里多逗留一会, 或者说,为什么不干脆再走远点,把来回时间拉长一些,那样就能和那段对话完美错开。
顾非也捕捉到了对面的人片刻的走神,眉毛都跟着发起愁来:“……怎么了?是不是丁爷爷状态还是不乐观?”精神好,不一定是情况乐观,要不然聂哥怎么看都有点小小的丧的状态无从解释。
聂细卿点头,回过神来时老头子已经被他走神走得强行“情况不乐观”了。
顾非也搁下筷子,大有茶饭不思的架势:“……明天我要去看看他。”
当然第二天顾非也出现在了病房,完全没看出来老头子哪里情况不乐观,还和老头子玩了一盘棋,被杀得人仰马翻。
-聂哥,你不要担心,我今天去看了丁爷爷,发现他状态还行。
-真的,还和我下了盘棋呢。
-对了,晚上回家吃饭的吧?不回的话提前告诉我声。
出了医院,顾非也在微信上这样安慰聂细卿,随后赶去公司开会——幸好今年大四,基本没什么课程安排了,否则指不定得忙成什么狗样子。
以前觉得一天很漫长,比如上学那会儿,白天有八节课已经够难熬,晚自习还有两节,简直是折磨,大概一周中最快乐的时光就在短暂的周末了;而现在,却渐渐觉得一天的时间实在是再快不过。
去了趟医院,再到公司,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手机微信上躺着聂细卿的回复,说今天不回家吃晚饭。
顾非也最近不太喜欢一个人吃饭,因为总会拿不定主意,得想好久才能决定吃什么。
所以今天吃什么呢?
顾非也思考着这个世界级的难题,漫无目的又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在某个瞬间的想法,使他调转车头,开向了通往潘烟住所的那条路,虽然今天不是周六。
选择这种天气去潘烟那里真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平时都要开一个多小时,更别提还飘着雪的现在。
顾非也一边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疯了,一边仍旧继续往前,终于在晚上七点半将车子停到了潘烟住所前。
四周很安静。
从外向里看过去,这个家里没有任何灯光,黑黢黢的,有着与白日完全不同的森冷。
顾非也下意识地拧了拧眉头——难道已经睡了?这么早?
心头笼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雾气,顾非也摸出手机打潘烟电话,然而,冰冷的机械声告诉他,对方正处于关机状态。
原本雪天、屋里没灯和关机这三个词并不可怕,可一旦和潘烟挂了勾,顾非也无论如何都也得掂量掂量了。
他忽然有了某种预感,这使得他尚未下车进屋查看,手脚已经先开始发凉。
应该不会的吧?
太后……不能那样的吧?
顾非也这样想着,打开车,踏进雪中,深一脚浅一脚走到门前,忐忑地开了门。
打开灯,“潘烟y-in影症”稍微缓解了一点,顾非也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场景,是的,潘烟没有用之前的方式来对付他。
但他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看到了客厅茶几上摆着的病例和诊断书,是潘烟的。
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顾非也脑子里只剩下了两个字,轰隆隆地炸开:胃癌。
胃癌?
不对……
怎么可以?
顾非也心里开始乱了,他立刻去潘烟的卧室,希望能看到他家太后正在屋里休息,可是打开门后,空无一人的房间敲裂了他的侥幸。
这还不算,紧接着,顾非也又在茶几上发现了一张小便签,是潘烟的笔迹,她这样写道:生死有命,勿念。
六个字两个标点,杀伤力强悍得吓人。
得了胃癌是我的事,不回来接受治疗也是我的事,个人选择而已,与你无关。
喜欢男人是我的事,坚决不接受分手也是我的事,个人取向而已,与你无关。
凛冽的对比,快刀改为慢炖。
一瞬间,顾非也整个人似乎被寒风吹了个对穿,后背却被汗打s-hi了。
是多久以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