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电钻和铁锹发出刺耳的金属声!耿青城牵着乐易走远,和穿着警服、在坟前忙活的人相比,他们更像一对看客。
“就是这里。”小汪捂着耳朵,朝耿青城跑来:“预计要挖20分钟,到时候让这孩子……”
“我知道了。”耿青城轻声道,想拉着乐易找一处y-in凉,可四周望去,除了荒山沟壑,就是无垠黄沙,连一块庇荫的地方都没有,只好往后又退了几步。
“别走太远。”小汪突然叫了声,指着坟场外围的一排半人高的灌木丛:“那边有壕,注意脚下。”
耿青城循声看去,灰褐色的灌木像捕兽器外的诱饵,暗藏危机。
铁锹哗啷啷地翻动土壤,太阳悬在头顶,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隐约可以看到一条条褐色的沟壑,像皲皮,乐易有些晕眩,额头沁出冷汗。
灌木突然发出簌簌的响声,惊动了一众人的耳朵!守在外围的警察条件反s_h_è 似的齐齐屈膝,手往腰间枪套移动,小步上前。
耿青城挡在乐易面前,把人环到身后。
簌簌,簌簌……
人?野兽?所有人呼吸紧了!
一阵窸窸窣窣,灌木后窜出一个矮小的身影,右手握着一束白色的野花,也不知在这黄沙滚滚的荒山里,从哪儿摘来的花,那人紧紧捏着花茎,脸上挂着惊恐。
“你们……为什么挖我爸的墓?”
第28章
来人细瘦单薄,带着惊慌的颤音,警察交换着眼神,别慌,是个孩子。
还好是个孩子,镇得住。
乐易打量着那孩子,是先前路上遇到的那个,打着赤膊,头发乱蓬蓬,脸色如破旧的糊窗纸,手里抓着一束野花,像叼着银飘鱼的野猫,在一群严肃老练的警察面前,只有他和那人像是误闯进盛宴的乞儿、格格不入。乐易心生一种奇怪的柔软的情愫,不自觉地迈了一小步,却被耿青城拽回拖到身后。
蛮城警队老队长无声地朝殡葬队看了眼,示意他们加快动作,悄悄走到小孩面前,守在外围地警察慢慢朝他身后移动,排成一堵人墙,挡在那孩子和坟墓中间。
老队长:“这是你爸的墓吗?”
小孩惊恐地点头。
老队长弓着腰蹲下,指着臂章:“我们是警察,别怕。”
小孩却没有就此停下,抻着脖子朝前走:“我爸……”
老队长不动声色地挪到他面前:“你爸叫程四?……你叫什么名字?”
“狗子。”
老队长眉头一跳,依旧慈颜善目,像个好脾气的父亲。
“程四下葬的时候,你在场吗?”
“在。”
“还有别人在场吗?”
“小姨和姨夫。”
“小姨是不是叫程海燕……”老队长拖长声音故意问着,程四的家庭信息早就调查清楚,现在不过是为了稳住这孩子的情绪,同时……也是更为重要的……
拖时间。
殡葬队发出乒乒乓乓地声音,日光无声无息地变换了角度,在每个人脸上挤出汗水和焦虑,把他们的眉头挤成一座活火山,不可察觉地颤动、岌岌可危,一触即发。
狗子与老队长视线相对,黑黢黢的眼睛如灯泡,看上去惊悚异常。
汗水在老队长眉间凝成珠子,滑到鼻尖摇摇欲坠,时间仿佛有声音,和脉搏一起,怦、怦、怦……忽地,老队长的鼻子不自在地动了,他闻到一股酸腐的味道,那气味从坟土里冲出来,像一股黑烟在坟场来回窜突。
几乎同一时间,对讲机的绿灯亮了!
「有!有一具女x_ing尸体!!」
狗子像发了癔症,骤然尖叫起来:“你们干什么?!”
“别过去!”老队长一把抱住狗子,前排警察闻声而动,齐齐把两人围住。
“你们干什么?!”狗子在老队长怀里乱扑乱打,扯烂了胸徽。
叫声在乐易耳边炸开!他猛地挣脱耿青城,朝坟墓跑去,耿青城眼疾手快一抓,却只在他手臂上划出一道白色刮痕,乐易发疯似的猛冲,耿青城骂了声,提腿一勾,绊住乐易的小腿,右手一捞,把人拽了回来。
耿青城攥住他的衣襟:“你冷静点!”
殡葬队沉默着让开一条路,耿青城牵着乐易上前,轻声叮嘱:“冷静,深呼吸,看清楚。”
乐易额头s-hi漉漉的,唬出一层汗,耿青城攥得更紧了,像是一放松就会蒸发,借着白茫茫的日光,黑木棺盖竟浮出一片油光,棺材里是一具浮肿的、身着凤褂的——
“妈!!”山间忽地发出一声惨厉的尖叫,如惊雷掣电,震得林间哗哗地响。
就在这时,被压住的红衣女人也动了,蜷起手肘撞向小汪胸口;狗子张开干裂的大口,对准老队长的手臂,猛地咬下!
“马巧玲试图逃脱!”
“拦住那孩子!殡葬队把尸体带走!抓住马巧玲!押人回车!”老队长神情严肃,抓起别在胸口的对讲机:“二队!立刻进程家抓人!”
小汪大喊:“那边有壕,别让人掉下去!”
狗子在人群里逃窜,朝坟前扑去:“你们为什么要挖墓!为什么抓我家人!”
叫声、脚步声、哭声在山上激荡,惊动蛰伏的生灵。惊鸟、螽虫、悲愤、慌乱、恐惧、怒火、威严、使命在荒山与白日之间碰撞。
耿青城抓起乐易的手腕,急匆匆地吼:“走!”
“那是我妈!”
“尸体会带回警局,赶紧走!”
“妈!”乐易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却被耿青城抓得更紧,他被连拖带拉,只有脚尖翻着土壤,他扭着脖子,几乎凹成180度,远远的盯着墓里的动静,浮肿的尸体正被抬出棺外,像称r_ou_一样往裹尸袋里塞,一截肿胀的胳膊横在拉链外,极不正常的浮肿,仿佛用打气筒往里灌满了氮气,在白日下泛出近乎透明的绿光。一阵干呕从乐易胃里冲上来,恶心的感觉在胃里翻滚,胸腔一阵剧痛。
耿青城几乎要把他提起来,乐易双腿发软,忽地脚下一沉,竟是叫狗子的那孩子抱住他的腿。
“你们为什么要抓人?”
狗子骨瘦如柴、哭得脸上糊成一片,分不清哪是眼哪是鼻,浑浊丑陋,像被踩扁的蝗虫,先前那些莫名的情愫化成厌恶,乐易看得恶心,怒火中烧,滚!滚!滚!猛地使出全身力气朝狗子身上踢去!
耿青城大吼:“你踢他做什么?”
“是他家害死我妈!!”
“瞎说什么,走!”
山间窸窸窣窣的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耿青城死死抓着他朝山外跑,硬是在乐易手腕抓出五个手指印,他一口气跑到警车旁,把乐易塞进车,解开毛巾裹在他手腕处,掏出手铐把他铐在副驾上。
“为什么铐着我?”乐易大叫。
“我说我要保证你安全,你什么时候冷静了,我什么时候解开。”耿青城从后备箱翻出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大口,递过去:“别抽那毛巾,手铐铐着会疼。”
耿青城挡在车外,殡仪队的人扛着尸体袋跳上皮卡,和他打了声招呼,往回城方向开去。
“他们要带我妈去哪儿?”
“尸体暂时交由蛮城警方看管,他们要先把尸体运走。我们一会儿也要先回蛮城,我会陪你办相关手续,然后再回林城。”耿青城敲了敲矿泉水瓶:“喝点水,放心,我们会和你母亲一起回去。”
乐易焦躁得快要炸裂,哪有心情喝水。“其他人呢?”
“他们还要抓人、取证、善后,会慢一些。”
抓人!是了!蛮城那队长说了「进程家抓人」,他听得清清楚楚!
“是不是那个什么程家害死我妈?你为什么不去抓人?”
耿青城叹气,捏了捏眉心:“我还要说多少遍,办案是其他人的事,我的任务是看着你。”
“我……”
乐易眼前一阵模糊,恍然间浮现肿胀的、绿油油的手臂,他不住地颤抖,胃里如浪潮翻卷。
耿青城稳住他的手:“你冷静一些……”
“我……我……想吐……”
白日萎靡地移到某座山头背后,天色暗了些。几乎是被强逼着灌了满喉咙矿泉水,乐易的痉挛才散去。耿青城用剩下半瓶淋s-hi毛巾,搭在他头上,乐易斜躺着,感到一阵s-hi意浸入皮肤,他吐得天昏地暗,精疲力尽。
不一会儿,小汪、张斌和蛮城警方从山里走出,押解着宋朝生和红衣女人,乐易记得那女人叫马巧玲,混乱中企图逃脱,看来没有成功。
很快,另一辆警车从某条山道开来,停在他们面前,一中年警察走出来:“都抓到了。”
乐易强撑着意识,抻长脖子朝那车看,车里除了警察,还有一男一女。男人枯瘦如柴,垂着头,一声不吭,那女人却身材肥厚,被警察压成倒U形,叠起的肚r_ou_向下垂着,像一个汉堡,松垂的r-u`房一晃一晃,脸都快贴上膝盖,嘴里还骂骂咧咧:“唉哟哎唷!警察了不起啊!警察就可以乱抓人啊!警察还撬人坟墓!你们缺不缺德啊!不怕断子绝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