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夫,吃水果。”姚珊端了果盘过来,程烟景连忙站起来,逗得姚珊嗤嗤地笑:“这是干嘛,快坐吧。”
“程大夫,你长得真好看!”姚珊是个爽朗的姑娘,说话嗓门挺大,这一嚷,乐易从厨房探出头来,干巴巴地咳了声,催她来帮忙。
姚珊意味深长地耸了耸肩膀,小碎步地跑了。不一会儿,屋外传来敲门声,程烟景心里咯噔一下,想去开门,又想着自己只能算是客人,只好惴惴不安地坐着,不知道乐易请了哪些朋友,见了他会不会膈应,知不知道他和乐易的关系,乐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请客,是要公开吗,难不成是乐易生日,不对,乐易是夏天生的,姚珊生日吗……
呲呀一声,门开了,程烟景慌慌张张抓了一颗车厘子塞进嘴里。
“卧槽,还真香,我都闻到红烧小龙虾的味儿了。”
还没看清来人,先听到吊儿郎当的声音,程烟景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地,吐了核儿,从容地站起来。
虚惊一场,乔南来了。
乔南自然是和耿青城一起来的,程烟景大大方方叫了声耿警官,气氛顿时活络了许多,乐易趁着没人的空档,在他脸上啄了一下:“放轻松,没别人。”
直到饭菜上桌,还真就5个人,大伙儿围着茶几大喇喇坐在地上,茶几上摆满了家常菜,清蒸大闸蟹、油焖小龙虾、清蒸鲈鱼、醋溜藕片、铁板土豆、凉拌夫妻肺片,像小型家庭聚餐。乐易和姚珊都是整年泡在厨房里的人,做菜手艺没话说,色香味俱全,一看就口水直流三千尺。
乐易挨着程烟景坐着,兴致高得很,一直嘿嘿发笑,语调都比平时高了八度,还开了瓶洋河大曲,挨个杯子满上,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这第一杯呢,我先敬大家,郑重地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程烟景!”
程烟景唰地就僵住了,缓过神,也端着酒杯要站。
“你坐着坐着,”乐易压着他的肩膀,大声道:“其实都认识了,不过我还是想认认真真地介绍一次,程烟景,程大夫,我的男朋友、爱人、家人、以后共度一生的人。”
乐易仰头,喉结一咕咚,满满一杯就见了底,乔南吹了个口哨,尾音上翘,放肆又嬉皮,程烟景一颗心怦怦狂跳,眼神瞟来瞟去,不知道盯着哪儿好。
乐易又给自己斟满:“第二呢,我敬我们珊儿一杯,我不在的时候撑起了面馆,我很惭愧,当老板的经常不管生意,不过为了追老婆嘛,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还请珊儿美女大人有大量,不要生气!”
姚珊爽快,端起可乐就灌了一大口:“乐哥你客气什么呢……”
乐易干了杯中酒,翻起酒杯亮了亮:“所以呢,我决定把面馆转给姚珊,今后,你是老板,我是打工的!”
姚珊惊得打了个嗝:“啊?”
“咱们抽个时间,去工商那边把营业执照改一改,以后楼下这店就是你的。”乐易说:“诊所那边人手不够,我打算过去帮忙,诊所不忙的时候呐,我还是会认真打工的!”
姚珊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晕:“别,我只会煮面,真让我经营我可罩不住,还是继续帮忙看店吧。”
乐易也不推辞,夹了一筷子牛肚咽了,“行,这事以后再说,不过店迟早会交给你的,年检报税什么的,我先教教你。”缓了缓,又给自己斟了杯。
“第三,我要敬一个人,这件事我早就该做了,但我一直没有勇气。”乐易咳了一声,拳头大小的酒杯像有千斤重,火辣辣的酒精在喉咙里翻腾,舌头在嘴里捣腾了圈,朝耿青城深深鞠了一躬:“耿警官,我敬你。”
“我知道在我妈的案子上,您付出了很多,是我不接受法律的判决,是我心里不平衡,认为害我妈的人都该死,所以对您一直也……”乐易咬了咬嘴唇:“请您原谅我之前的不懂事。”
“别这么说,你有你的难处,我明白。”耿青城到底是老警察,一开口就像定海神针镇住了场面,他端起酒瓶,把自己的杯子斟满。
“别说什么原谅,干了这杯,所有的事就和这酒一起下肚!”
“听您的!”乐易爽快应了声,“虽然如果时间倒流,我希望没有这一切,但喝了这杯后,这些事我都不会去想了。”
乐易看了一眼程烟景,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我有了更重要的人。要让他过上好日子,就先要让自己变得更好……”
视线挨着环顾了一圈,耿青城、乔南、姚珊都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像看着一个庄严宣誓的人,乐易举起杯,和耿青城轻轻碰了,仰起头喝了精光:“今后我还有哪些不成熟的地方,你们就好好教教我!”
“帅哦!”乔南撅起嘴,吹了个响亮的哨子,姚珊掰了一壳蟹r_ou_放在乐易碗里,忍不住鼓掌,耿青城都笑眯眯的。
程烟景颤抖着,他没喝酒,却像是醉了,在袅袅的虾蟹香味里飘游,空气里都是乐易的味道,茶几上、酒瓶上、筷子上、地板的缝隙里、笑声的尾音里,戒指的光泽里,一切一切都被打上了乐易的印鉴,乐易坐下来,手臂环着他的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程烟景从乐易被酒气熏红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像是满脸红晕,又像是满脸泪光。
第49章
几句话说开,一顿饭就吃嗨了,虾壳堆成山,酒瓶子铺满地,吃到散场,乔南非要上天台唱青藏高原,被耿青城一套擒拿打晕扛回去了。
夜色下,翠柳街像冬眠的蛇蛰伏在楼院间,比起黑暗,程烟景更怕人多的地方,他竖起耳朵听了听,没有多余的脚步声才放下心来,驮着乐易慢慢走着。
乐易喝多了,浑身火烫,像一块烙饼挂在程烟景肩上,走起路来左脚踩右脚,踩着踩着,秤砣似的竖在路中间不走了。
程烟景不由得停下来:“怎么了?”
难不成是要吐?
乐易指着黑不溜秋的夜空,突然扯着嗓子——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程烟景:……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
丢人吶!
乐易身体一促一伸,像被挤压的手风琴:“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程烟景:……
“我的……”乐易打了个酒嗝:“……景儿啊!!”
程烟景一阵恶寒,j-i皮疙瘩簌簌往下掉:“在呢,在呢!”
“我再也不愿见你在深夜里买醉!不愿别的男人见识你的妩媚!”
现在是谁醉啊……
程烟景眼前模糊一团,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乐易又硬要在马路中间开演唱会,七八米宽的街磨蹭了快十分钟,回到诊所,两人衣服都汗s-hi了。程烟景把乐易扔在床上,打了热水给他擦身子,乐易笑眯眯的,嘴角都能长出花儿来。
程烟景搞不懂了:“真醉还是假醉?”
乐易突然伸出手,把人拽到怀里:“真醉了。”
行吧,说真醉的人往往没醉到哪儿去。
程烟景贴在乐易身上,他也累了,懒得起来,乐易的腹肌和腰身比酒香还要迷人:“你和耿警官……”
“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乐易轻轻抚摸着他的发旋儿:“是我没保护好我妈,怪不得别人。”
程烟景没说话,把前额抵在他胸前,乐易撑起身子,吻了吻他的额头:“我和过去和解了,希望你也能。”
程烟景嗫嚅:“说什么呢……”
“我说我爱你。”
两人都累了,程烟景擦完,像一只柔软的猫伏在他胸前。乐易迷迷糊糊中做了个梦,梦里依旧是白恹恹的日光和漫天的黄沙,远远的,有一阵哭声,他在蛛网一样的沟壑间寻找哭声的来源,从东跑到西,从南跑到北,跑到双腿快要断掉,终于看见了一个孩子。
一个小小的程烟景。
深如矿井一样的沟壑把他们拦在两边,乐易隐隐发怵,想跑到尽头绕过去,可深沟像蚕丝越拉越长,他急得满头大汗,心一横,闭着眼跳了下去。
他没能爬到对面,而是像一辆烧了引擎的飞机急速下坠,黑暗张着血盆大口等着他落地,这次死定了,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地面突然发出雷鸣般的巨响,仿佛群山崩塌,石头裹挟着沙土倾泻而下,沟壑被抓出巨大的裂痕。手臂,乐易突然想到了青色的手臂,要出来了,缠上来了,可他还在下坠……
要死了……
土地摇晃着,一只大手猛地从土里钻出来!
青色的宛如长满霉菌的手像五指山一样放大,将他托了起来,他慢慢升腾,仿佛落在层层羽毛上,羽毛轻轻晃晃,把他送回地面,孩子停止了哭泣,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看着他,眼睛一大一小,左边的像黑黢黢的葡萄,右边鼓如灯泡。
你是谁?男孩问。
乐易强装镇定、在他面前蹲下来:别哭了,跟我走吧。
梦到这里就断了,严谨的生物钟使他准点醒来,已经到出摊的时间,天色还像墨一样黑,乐易打了个哈欠,看了眼怀里熟睡的程烟景,轻轻在他额头吻了一下,蹑手蹑脚爬下床,程烟景蹙着眉动了动,好像很不满。该换一张大一点儿的床了,不过最好还是把隔壁买下来,有个独立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