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太阳从云层后慵懒地钻出来。程烟景想起身,却发现有人坐在床边,压住了被角,他动弹不得,眼前又是一片模糊,嗅了嗅才知道是乐易,心中升起不悦:“你怎么在这儿?”
“……”乐易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需要我帮你回忆一遍吗?“
程烟景头昏脑涨,隐约记起被敲门声吵醒,只好又问:“你一直没走?”
这不明摆着吗?乐易蹙眉,他又没钥匙,还能走了又回?醒了就一副冰山脸,真不如睡着可爱。心里虽埋怨,动作还是软的,伸手去贴程烟景的额头,程烟景却侧了脑袋。乐易也不恼,反而觉得他这模样可爱,在他额头弹了一下,起身抱来一个保温盒。
“既然醒了,来喝点粥,这是姚珊熬了送过来的。”
“……”程烟景确实饿了,也不追问姚珊是谁,只是撑起身子去接,手一伸,摸了个空,从保温盒的边缘擦过去,他眯起眼,盯着银白的圆柱往左摸,却猛地被握住,一双粗糙的手覆在他手背上:“这边。”
程烟景吓得一缩,手却被乐易钳住,贴在保温盒上:“要我喂你吗?”
“不用。”
乐易松了手:“人好点了吗?”
“嗯。”热度已经退了,记忆也像老旧的收音机慢慢连上波段,他看向窗外,乐易敲门的时候应该是早上九点多,而现在天色已经暗了。窗户敞着,五盆绿植一字型的摆在墙角。
乐易看上去糙手糙脚的,还记得照顾他的花。程烟景心中一暖,嚼着白粥,轻声说:“谢谢。”
“真没想到能从你口中听到一声谢,”乐易饶有兴致地盯着程烟景的脸,好像看非要从他脸上盯出一片红晕,打趣道:“病糊涂了?”
程烟景:“没有。”
乐易哈哈大笑起来。
饭盒搁在腿上,程烟景小口小口地啜,像被投喂的猫,额头还沁着s-hi漉漉的汗,刘海粘成一小戳一小戳,都快垂到粥里。
乐易想帮他撩开,他却敏捷地往后缩,后颈绷成一条直线。乐易收了手,轻声说:“我能问,你眼睛怎么了吗?”
白粥稀稀落落从勺子里滑下,像微缩的下雨天,碗里的米粒都成了被雨水砸中的小人儿。
乐易瞧着程烟景比粥更白的脸色,又说:“不愿说也没事,我也就好奇一问。”
程烟景怔了怔,捏着勺子一圈一圈搅着,乐易以为等不到答案了,才听他说:“小时候摔的。”
“右眼看不见了,左眼还能看见一些。”程烟景轻描淡写地咽了一口粥,又说:“你好几天没来推拿了。”
这次轮到乐易答不上了,总不能说因为在梦里cao 你了,还cao了很多次。乐易尴尬地咳了声,说:“你还虚着呢,等好了再说吧。”
“好。”这话说得体贴,程烟景也不起疑,乖乖地喝粥。
第12章
程烟景当晚就退烧了,如同这场骤雨,来得快去的也快。雨后的林城灼热难耐,中暑的、乏力的、犯高血压的老人扎堆往诊所跑,赵婆婆带了一大帮子老头老太在沉香堂纳凉唠嗑,就差没嗑瓜子了。
程烟景听力比常人灵敏,着不住人多,谈话声、呼吸声、脚步声、衣服摩擦声都窜进耳朵里,像是在耳边造了一处建筑工地,他手足无措,偏偏赵婆婆是一番好意,这诊所的病人大半都是她吆喝来的,只能拿这群老人没辙,眉头都扭成了结。
“这么多人?”乐易的脸突然在面前放大,程烟景一惊,他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听漏了脚步声。
程烟景强装镇定:“来推拿?”
“不是,就是来看你身体好了没。”乐易看了一圈:“这么多人,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程烟景一僵,还没咀嚼出话里若有似无的关心,就见乐易走到人群里,加入聊天队伍,也不知道乐易和老人们聊了什么,不到一分钟,俨然成了老年团的领袖,被围在正中间。
“程大夫,有藿香正气水吗?”乐易站在老人堆里喊。
“有。”程烟景朝药柜走去。
“我来就行了,你休息。”乐易走过来,压着肩膀让他坐下,又冲着老人们招手:“刚刚谁说要?”
一大群人举手。
“药柜第二层第四格,克痢痧胶囊旁边。”程烟景说。
乐易抱了一摞倒在桌上,程烟景逐一拿起来,手指贴着盒子摩挲了一圈,又贴近左眼检查,确定没拿错才点点头。
乐易朝老人喊:“刚刚说要买的,挨个来,不准赖皮,天气这么热,可以多买一些家中常备或者送亲戚朋友,买两盒以上的,可以去我店里免费领二两馄饨,最好现在就去,下午店就收摊了。”
老人们一听说有小便宜占,不唠嗑也不纳凉了,排队在乐易面前交钱拿药,短短几分钟不仅卖了几十盒,人也走光了,诊所霎时清净下来。
乐易点完钞票,交到程烟景手里,朝他挑眉毛。
程烟景:……
耳边恢复宁静,程烟景如同劫后余生,深深呼出一口气。与正常人不同,程烟景的世界虚妄又模糊,他需要依赖听觉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要在一堆杂乱喧嚣的声音中辨别有效的信息,倘若有人能完全不发出声音,他很难分辨那是人类还是某种同颜色的静物,而当一堆人涌来,就像打翻了跳棋棋盘,玻璃珠叮叮咚咚散的到处都是,到处都是声音、到处都是人类和静物,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令他害怕。
乐易轻而易举就把他从崩溃的悬崖边上拉回来,他缓了缓神,见乐易还没走,便问:“不推拿吗?”
乐易坐在病床上:“你脸色不太好,明天吧。”
程烟景想了想,觉得也好,便摊了盲文书搁在腿上,闭上眼摸索,乐易摁下静音玩消消乐,阳光朦胧静谧,笼盖在他们身上。
一连好些天,乐易都待在诊所里,却丝毫不提要推拿。两人鲜少对话,各做各的,程烟景给病人听诊,乐易就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没人的时候,他更喜欢坐在病床上,病床靠窗,正对着阳光。程烟景偶尔提醒他病床要保持干净,他就挪回椅子上,继续无声地玩,玩到面馆快收摊了就说一声‘走了’,一路小跑回面馆。程烟景站在窗前,看着他把椅子倒扣在桌上,撑起钩子勾下卷闸门,门帘被阳光染成金色。
后来,几乎是程烟景强买强卖才把乐易拖到推拿床上,他站在乐易面前,挡住光线:“别玩手机了。”
“你肩颈劳损、粘液都堆积在一块儿。如果又粘回去,之前的推拿就白做了。”程烟景说。
乐易绷着身子,当程烟景的手勾住他的肩膀时,就像是梦境里旖旎画面的开场,下一秒,手指就会绕过脖颈摸上他的脸颊,或者顺势而下揽在腰侧,而他会一口咬住那葱白手指,继而舔遍程烟景全身。
狭小的空间里,钢琴声如碧水满堂,摇摇晃晃,程烟景站在水中央,手指不再是手指,是柳叶是拈花是拂尘,在他背上轻拢慢捻,扫过风门,风门便搅起涟漪,在心腧一摁,心腧也乱窜。程烟景收了手,并拢指关节重重地往下压,乐易的心就随着力道下沉,咚咚咚咚,程烟景又抬起手,他的心也浮起来,砰砰砰砰。
乐易坐不住了,或者说躺不住了,激荡的不止他的皮肤、他的经脉、他的心脏,他的呼吸,还有下腹原始的、隐秘的、狂躁的、翻江倒海白浪掀天的冲动,腿间的鼓囊已经翘起,千万铁骑堵在城门口,一触即发。
乐易一把抓住程烟景:“别按了。”
“嗯?”程烟景不明所以,竟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是从鼻腔里发出的,气息轻轻一提,尾音上翘、伴着热气,钻进乐易耳膜里,就像在城门上凿开一个小孔,所有的防备都沿着孔裂开,乐易蛰伏的欲`望再也收不住了,裤子s-hi了一小片,他夹紧双腿,咬住嘴唇:“程烟景,你有喜欢的人吗?”
第13章
乐易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一个男人,甚至没想过会喜欢上谁,他认定自己会被噩梦纠缠一生,无论是女人或是男人,都无法让他勃 起,他可以对着黄色网站打一炮,却无法接受真实的手臂缠上他。
可程烟景出现了。程烟景是他的安眠药,更是春 药。他想着程烟景入睡,又想着程烟景梦遗,在梦里把人cao得泣不成声。
似乎全翠柳街的人都在同一天想吃面,面馆里挤得满满当当,乐易揉了揉肩膀,看见程烟景站在窗前,安静沉稳,自始至终兵荒马乱的只有他一人。
乐易收了目光,撞了撞姚珊:“南哥今天怎么没来?”
姚珊朝人群里看了圈,嚷了句谁知道呢。客人陆续散去,乔南还是没有出现,乐易扔了摊子,到市公安局附近找到乔南的水果铺,一看乔南正蹲小板凳上吃寿司,比程烟景早餐吃柳橙还奇葩。
“哟,乐子,怎么有空过来?”乔南挥了挥筷子,顺手拖了一张塑料板凳:“来,坐。”
“手怎么了?”乐易坐下,盯着乔南手腕两道明显红印。
“哦,昨天玩过头了。”乔南塞了一片三文鱼在嘴里,满不在乎,“就那啥,你懂的。”
乐易:“……”
警察真是下得去手,那痕印凹陷,分明是手铐铐的。他忽然想起梦里把程烟景cao哭的画面,程烟景被他揉得跟破布条一般,相比之下,自己也没比耿青城好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