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 作者:捂脸大笑(六)【完结】(33)

2019-02-07  作者|标签:捂脸大笑 强强 平步青云


  奕延是奉命去视察兵营的, 上党、乐平、雁门绕了一圈, 着实花了不少功夫。刚刚完成任务, 就连夜赶了回来。现在主公问起, 他自然如实禀道:“屯兵已经开始操练,各营正兵也多了两成。还有虎狼军, 正兵补足五千之数了, 等到开春再练几个月, 当能编满。”
  那可是九千骑兵, 放到哪儿都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梁峰满意颔首, 又问起了其他事务。
  坐在父亲身边,梁荣有些焦躁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了下来。今日他原本想来同父亲一起用饭, 谁曾想一进门就碰上了奕延。虽然早已知晓了他和父亲的关系,但是知道归知道,见到后仍是别扭万分。可是门都进来了,对方怎么说也曾教导过他骑- she -兵法,有师生之宜,不能失礼。梁荣只得乖乖坐下,绞尽脑汁想法应对。
  还好父亲回来得及时,才打破这份尴尬。眼见两人这么正经的讨论公事,梁荣也打起精神,仔细听着,顺便学些军务。
  如此你一言我一语,说了片刻,梁峰便笑道:“伯远此行辛苦,留下来一起用饭吧。”
  奕延躬身称是。梁荣则眨巴了一下眼睛,那股别扭劲儿又冒了出来。跟奕延一起吃饭,其实是常有的事情。原先还不觉得,现在想来,却觉得处处不妥。两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他怎么毫无察觉呢?
  俩大人可没在乎小家伙这点小心思。不一会儿,饭食就摆上来了。梁峰和梁荣案上的,仍旧是平日的分量,但是奕延桌上,比他俩吃的加起来还要多上两倍。都是便饭,没什么讲究,三人举箸而食。梁荣边吃,边偷看对面那席,想要挑出些错来。
  但是记忆中那粗鲁的用餐模样已经消失不见。奕延吃的不慢,举止却合乎礼数,不论是箸还是汤匙,都用的纹丝不乱。细细看来,竟然有些像阿父吃饭的模样。这想法,顿时让梁荣手上一僵。等等,自己吃饭时,会不会也像阿父呢?
  魂不守舍的用完了饭,梁荣接过侍女送来的香茗漱口。一旁梁峰已经笑道:“时间还早,不如下棋消食。”
  梁荣立刻期待的抬起了头。看着那双闪亮亮、乌溜溜的大眼睛,梁峰狡黠一笑:“荣儿,伯远的棋艺出众,不如向他请教两局?”
  什么?梁荣背上的毛都快炸起来了,不是跟阿父对弈吗?奕延眉峰微微一皱,倒是没有拒绝:“下围棋还是陆行棋?”
  “陆行棋吧,我给你们当裁判。”梁峰大大方方道。
  这下更不好拒绝了。有些不自在的挪到了案边,梁荣暗自下定决心。陆行棋他可学了不少妙招,正好使出来,未尝不能在阿父面前展露一番。
  很快,两人便各持棋子,摆开了阵势。梁荣持红,率先开局。玩的是暗棋,唯有坐在中间的裁判,才能看到两方的棋子谁大谁小。只是扫了一眼,梁峰就笑着拿掉了梁荣那边的棋子。
  随后第二枚、第三枚……片刻功夫,黑棋横扫,干脆利落的胜了这局。目瞪口呆的看着对方的棋子进驻大营,吃了主帅,梁荣简直说不出话来。这就败了?!
  “再来一局!”
  看着梁荣那副好胜心切的模样,梁峰不由一笑,随手分棋,让两人另行布阵。第二局,结果照旧。
  “再来!”
  第三局,可想而知。
  这可不是连败的问题了,而是被压着打了三局。第三局定胜负时,连梁峰都不由啧了一声:“伯远,荣儿棋力不足,何必如此?”
  奕延倒是面不改色:“荣公子可要我让棋?”
  梁荣立刻炸了:“较技怎可相让?!”
  梁峰笑出了声:“陆行棋犹若行军布阵,两军对垒,自是不能相让。只是荣儿你心神不定,输赢还是其次,当好好想想对方如何能赢,自己又是输在了哪里。”
  这话,倒是让梁荣冷静了下来,再想想输的这几盘棋,耳根都红了起来。持着棋子的手,再也放不下去了。
  “三局已足,不能再下了。荣儿随阿父看看,今日为何会败吧。”梁峰亲昵的抚了抚梁荣的发顶,柔声道。
  随即,他摊开棋面,给梁荣复盘,指点刚刚的布阵之法。这一下,再大的怨念都被安抚了过去。聊了半晌,梁荣方才带着满脑子棋路,告辞离去。等到出了屋,他突然一个激灵,停下了脚步。
  自己为何会败的如此之惨?
  梁荣不是没跟别人玩过棋。但是不论什么棋,与他下棋的又是何人,结局从未如此分明。就算自己棋力不济,下到最后,对方往往也能胜几个子而已。这是他下的好?还是跟他下棋之人,尽数让他?
  只因他是父亲的独子,是这偌大家业的继承人。这些人就要投其所好,让着他才行?这结论,可不怎么让人愉快。
  而奕延,并未如此。不论是以前教导- she -术时,还是刚刚那三局棋。他待自己,始终如一。也未曾因为身份变化,显出不同。那么他对父亲呢?也是如此吗?
  父亲是因此才爱重他吗?一个不用遮掩猜忌,可以诚心以待之人。
  刚刚那些惹得自己极端不快的东西,似乎散去了不少。梁荣看了一眼还亮着灯的主院,轻叹一声,转身而去。
  房中。儿子走了,梁峰才眉毛一挑:“这么欺负小家伙,可不地道。怎么,吃醋了?”
  奕延面不改色:“对弈相争,正该如此。当年我亦是这么教他的。”
  “哦?”梁峰歪在榻上,“那要是换我呢?”
  “拼尽全力,胜负也不过五五之数。我与主公对弈,何曾怠慢?”奕延挪动身形,凑了过去,“我知荣儿是主公爱子,只会倾力教他,绝无他念。”
  这话,说的极为诚恳。梁峰也是信的。但是有一件事,却不得不提。犹豫片刻,他道:“你真没有娶妻生子的念头?”
  这消息,还是从张宾那边旁敲侧击来的。梁峰也是男人,知道男人那点劣根x_ing。年轻的时候再怎么玩也不打紧,等到年龄渐长,可就难说了。更别说这还是看重子嗣,巴望着血脉传承的古代。
  可是奕延不能娶,更不能生。一旦他有了继承人,两人之间的关系立刻会变得紧张。谁能保证,情爱能始终如一?若是奕延起了异心,有朝一日想要夺了这天下,传给自家子孙呢?就算是正儿八经的外戚,也需防范,何况这样不明不白的关系。
  奕延展臂,环住了身侧人的细腰:“我初见主公时,除了一副枷锁,身无长物。而现在,官职爵位,田地银钱,乃至宅邸,还缺哪样?主公垂怜,已是我今生之幸。比起姬妾、子嗣,我更希望,能常伴主公身侧,不离不弃。”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与心跳一样坚定用力。
  看着那双深邃蓝眸,梁峰心中暗叹。若不是这份执拗,他又怎么会一头栽进来,再难逃脱?
  伸手摸了摸对方微微起了胡茬的下颔,梁峰道:“那便多与荣儿相处吧,你二人都是我心中所重,切不可心生龃龉。”
  纤细的指尖,摸的人心头一片酥麻,奕延忍不住捉来,轻轻咬住:“只要主公爱我护我,我又怎会与荣公子相争?”
  梁峰的眉梢一挑。哟~跟个十岁娃娃争宠,还能争得这么理智气壮?这小子胆儿越来越肥了啊。
  手指一钩,压住了那蠢蠢欲动的舌尖,梁峰眯起了双眼:“我看是宠你宠过了,该来点家法才好……”
  半是认真,半是玩闹的细语中,两道身影叠在了一起。
  两日之后,制科如其举行。三科分作三日,逐一开考。为了防备考题外泄,所有试卷都是前一天才雕版印刷完成。发到考生手中的卷子,都还透着油墨香味。
  从辰初到己末,整整两个时辰,考生们都要待在考场之中。除了如厕之外,不得擅动。时间看起来是长了些,但是题目比往日更为复杂。这两个时辰是何滋味,也唯有入场的学子,才能分辨了。
  三日考罢,开始阅卷。又过了两日,榜单张出。世家应考的三十人里,十七人取中明经,还有三人入选明算。几乎占去三分之一的比例。
  随后,传出了消息。今科取中者,可入刺史府赴宴。


第325章 鹿鸣
  制科在并州已有两载,选出了不知多少吏员。但是专门设宴, 实属首次。这可不是上巳宴那种带些考评意味的游乐了。只是郡公亲自主持这一条, 意义就已非凡。
  为何会在此时摆宴?所有人最先想到的, 还是那二十位取中的世家子弟。不管是疏宗还是小支,世家与庶族就是天壤之别。这难道是刺史府给出的信号?制科能成为九品之外的晋升道路吗?
  众说纷纭, 但是最兴奋的,还是那些中榜的士子。如今高居刺史府的,可是三州大都督, 官拜大将军、大司马的上党郡公!若是能得梁郡公青眼, 还愁官途不畅吗?
  所有人都费尽心机, 只盼能一鸣惊人。因而到了开宴那日,华服、粉饰、花簪, 样样不缺。在冬日和煦暖阳中, 装扮一新的众士子, 随着司祭诸官的脚步, 恭恭敬敬进入了刺史府别院。
  当世庭院,讲究四时之景。然而冬日萧瑟, 最能显露品格雅趣。这别院, 分毫不见颓败之色, 花树掩映, 亭台错落, 加之一州治所的堂皇之气,更是让人心折。
  然而谁来这里,都不是赏景的。当那位着五时黑服, 假金章紫绶,戴三梁进贤冠的梁公,缓步入席时。一应人等,尽皆跪伏。
  梁峰还礼,请众人起身落座。随后,两侧伎乐鼓瑟吹笙。
  乐声一起,不少人心中都是一喜。这奏的,分明是《小雅》中的《鹿鸣》一章啊。《鹿鸣》最初便是君宴群臣的曲子,更有魏武《短歌行》之引,岂不正代表了郡公求贤若渴之思吗?
  果真,曲罢,歌起。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礼官的歌声落定,梁峰便笑容满面,举起了手中杯爵。这是主献宾,亦是君献臣。郑重之余,又不乏欣乐,让人为之神清。那些世家子弟还好,庶族寒士,哪个见过这个?众人泪盈于睫,再看上座那位翩翩公侯,只觉无酒自醉,连忙依礼相应。
  歌又起,主再献。如是三轮,原本还略显紧张的气氛,彻底放松了下来。行罢了燕飨之礼,梁峰笑道:“今科取士,德才倍出,实乃孤之幸也。若是皆为升斗吏,岂非大器小用?故而,孤擢明经三甲,入府为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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