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飒听到这里突然就落泪了,怎么都忍不住。
“这件事至今他都没跟任何人说,连你都没告诉,更别说他妈了。后来我问过翔为什么不告诉他妈实情,结果他还挺不好意思让我别再提了。我觉得实在没办法报答他,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能把我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献给他了。”
阿河听的鼻子发酸,仍然笑着调侃:“你最珍贵的就是青梅竹马这么多年的情谊?真是受宠若惊。”
“我最珍贵的是你。”
阿河转头看向窗外深呼吸来掩饰眼中的感动,突然想起另一个问题:“也就是说,当年他那么耍帅地说要去平了赌债那码事,我还怕他去惹黑社会……其实就是替你还钱了是吗?”
“嗯。”
怪不得他这么多年从来也没提过。阿河想,能用钱摆平的事绝不花别的心思,这倒是翔的作风。他停了一会儿,又马上想到叶飒亲爸又出来了,恐怕往事又要重演,不由感到一阵悲哀。为了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拿出游戏机玩起来,装着漫不经心地问:“那你现在不怕他这次回来还是一样吗?”
“我估计会是一样的。”
“那你……”
“可他毕竟是我爸啊。我不管他谁管?”
阿河不吭声,不置可否,但一般来说他这样的反应就是不赞同。叶飒等了片刻又忍不住开口:“你知道吗?我原谅他并不是因为血缘关系,亲生父子就该怎么样什么的我并不认同,我没那么狭隘。从小我爸就跟我说了关于这个人的事,他教我要宽容地对待所有人。他说如果社会不去原谅这些犯过错误的人,他们最终只能又回到监狱里,如果亲生儿子都不原谅他,怎么能要求整个社会宽容?……”
阿河按下暂停,挑起眼角瞥着叶飒。后者还在侃侃而谈他的宽容经,不知不觉说的越来越激动,眼睛里露出晶莹的闪光。不过他感动了自己,却感动不了阿河。阿河真弄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纯真到近乎傻瓜的人。难道他不是拥有最难以启齿的身世吗?不是经历了最痛苦的童年吗?不是挨过了最多舛的青春吗?他面对过世间无奈无聊的命运,为什么还能以悲天悯人的胸怀来面对即将来临的苦痛?
等叶飒连串关于宽容的心灵j-i汤故事告一段落之后,阿河指着游戏机开口了:“说得对啊!你看,就像我玩这个游戏,吃到的东西越多,我的威力越大,容易杀伤敌人,可也更容易伤到自己。放敌人一条生路,也是给自己留条退路对不对?”
叶飒以为是自己说动了他,赶紧连连点头。
“再看这个,超级玛丽会玩吧?吃了蘑菇能变大,当然很好,可是有些地方就进不去了,不如小人儿好用,所以说,不需要时时都追求太厉害,太过膨胀了不好,缩小自己也是一种优势,对不对?”
叶飒越听越觉得有说服力:“阿河你真厉害,随便玩个游戏都能发现这么多道理……”
阿河瞪他一眼:“这些心灵j-i汤是个人都能随口胡诌,敢情还真有人信。也就是骗骗你这样的。”
叶飒这才听出他话里的讽刺,蔫蔫地不吭声了。
“你喝了这么多j-i汤,真的忘得了当年的伤痛?你真的希望再受一次同样的伤害?那个人对社会犯下的过错有监狱负责,对你的伤害有你原谅,可他的未来该怎么走,必须是他自己决定。你有你的人生,你没必要非得让自己原谅一个伤害过你的人,你对他没有必要的责任和义务,你……”
话说到一半,叶飒把手搭在了阿河手上,看着他的眼睛诚恳地说:“阿河,我没有什么责任感或者不得不原谅他的委屈。他出来了,他又来找我,他可能再来骗我,但他也可能会因为我的原谅做一个好人。我知道这可能x_ing不大,但是只为了这一点可能,阿河我跟你说,我愿意。真的。”
聊天就到这里,两人无话地对面坐了很久。
半晌,阿河突然开口:“你回去吧。”
叶飒有点吃惊:“你别生气……”
阿河摇摇头不看他:“你走吧。”
叶飒还想说什么,阿河费力地歪向一边,按了床头的铃。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抚着前胸,表情扭曲,呼吸很费力,脸上已经有冷汗渗了出来。叶飒反应慢,这时才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赶紧冲出门去,跟赶来的护士撞了个正着。护士推开他往门里看了一眼,立刻小跑着出去叫医生,很快几个身穿白大褂的人冲进单人病房,把叶飒关在了门外。
叶飒呆呆地站在门口,觉得双腿发抖,有些站不住,赶忙撑住了门口的拐杖,才摸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第5章 3.2
阿河的情况非常不好。沈郁翔、宝心跟叶飒并排坐在抢救室前等着结果,直到傍晚,医生才出来松掉口罩说:“病人抢救过来了。”
宝心和叶飒同时松了一口气,翔站起来就想往里冲,被人挡了出来。
这都多少次了,他还是每次都要挣扎一下,只为从门缝里看一眼阿河平静下来浑身c-h-a满管子的样子。只要他还活着。
宝心回到家时已经夜里了。婆婆在客厅给孩子们念故事书,两个孩子都换了睡衣,看来已经洗漱完毕。小狗萨姆卧在她脚边睡觉,听见女主人回来,立刻冲过来摇尾巴,宝心弯腰把它抱起来。
“妈妈回来了!”安末站在沙发上笑脸盈盈。
安初看了她一眼,摇着n_ain_ai的手乞求:“继续念啊。”
婆婆把故事书合上拍拍孙子的头说:“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上楼睡觉去。”
孩子们闹。
婆婆安慰:“这样吧,允许你们把萨姆带到楼上玩一会儿,但是不许上床,睡觉前要洗手,再换一身睡衣。”
“噢……”孩子们立刻欢呼着上楼了,在楼梯上勾手招呼狗,萨姆站在原地看着宝心和婆婆,有些迟疑地原地转圈,它知道是不允许它上楼的。婆婆一挥手,萨姆立刻撒欢跑上了楼梯。
等关门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婆婆拍拍身边的沙发让宝心坐下:“你又去医院了?”
“嗯。”
“翔呢?”
“还在那儿。”
“怎么没一起回来?”婆婆顿了片刻,脸色突然凝重起来:“那孩子……他不太好?”
宝心坐到婆婆身边没说话,呆了一会儿,她把头朝婆婆那边靠了靠:“妈妈,阿河要是真的不在了,我可怎么办?”
婆婆也无言,半晌才叹了口气:“你要是我女儿,我真要心疼死了。”又过了片刻,她起身无话,穿上外套朝门口走去。她从来不在这里过夜。
翔是第二天早上回来的,满脸憔悴,衣衫不整。宝心靠在卧室里小卫生间的门口看他洗漱完毕,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他擦着脸说:“没事。”
“阿河呢?”
“他也没事了。”翔把毛巾挂到一边转头直视宝心,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我要上厕所,关门了。”
宝心知趣地退出去。
厨房里的香气弥漫开来,婆婆把早餐摆到了餐桌上。她的厨艺真的很好,每天不重样地做饭。孩子们从楼上下来,已经自己洗漱好,换上了校服。
宝心像个废物一样什么都不干,每天厚着脸皮坐到餐桌边,翔也挨着她坐下。
安末大口地吃着包子,不住夸赞n_ain_ai的手艺,嘴很甜。
婆婆含着笑说:“前两天谁还因为狗说过n_ain_ai是坏蛋的?”
“那是两回事。不让养狗的n_ain_ai是坏n_ain_ai,做饭好吃的n_ain_ai是好n_ain_ai。”安末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这孩子永远就事论事,真的跟翔一模一样。
早饭后,翔送两个孩子上幼儿园。婆婆收拾家务,宝心坐在沙发上发呆,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小时,直到婆婆把一杯热茶放到她面前,才发现自己已经保持一个姿势很久,腿都麻了。
“昨天你问我,那孩子没了以后你该怎么办,对吧?”
宝心怔了片刻,原来婆婆一夜都在想这个问题。
“那你们就离婚吧。”婆婆的手抚上宝心的头发:“你该做的也做了,该得的也得了,你以后应该过自己的生活了,别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
“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理由答应跟翔形婚,但是我当初同意你们结婚,就是觉得你不会爱上他,应该不会受什么伤害。但是现在看你的样子,我真是看走眼了。我以前还总想着,你们就这么在一个房子里当朋友过,也行。后来那孩子生病,我期盼过,要是他死了,说不定翔会回心转意,毕竟也有了两个儿子,家也是现成的。我知道翔不是只喜欢男人,你就当他是个出轨了又回家的人,也能过的挺好。但现在我觉得,恐怕这都不可能。”
宝心捧起热茶点头:“我知道。”
她抬眼跟婆婆对视:“他永远不会爱上我。”
“那你究竟还在坚持什么?”
“我愿意。”
下午,宝心去医院看阿河,他已经出了重症监护室,回到自己的病房里。单人病房一天三百块,当然都是翔在支付。阿河已经断断续续住了三四个月,如果真的是普通夫妻的话,丈夫出轨还给情人花费,这可都该算是共同财产。虽然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可是宝心忍不住在计算,只是为了体会正常妻子的心情,这么想,让她觉得翔真的是自己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