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这个干嘛?我妈炖的汤,说是什么下n_ai的,月子里少吃盐。我连炒菜都迁就着她少放盐了,没滋拉味的。”
阿河想了几秒,说:“你没觉得宝心有点不对劲吗?”
“没觉得啊?怎么了?”翔漫不尽心地问。
整个孕期几乎每个月阿河都要找理由拽宝心出来转转,她虽然从来没多么兴奋,但至少看起来比姜闯刚去世时要强了很多。但是这次见面,她的状态明显不好。
“会不会是产后抑郁症?”阿河试探着问。
“有吗?她不是一直都那样。”
“你们平时两个人就是这样相处的?连话都不怎么说?”
“呃……”翔认真想了一会儿:“好像是吧。”
阿河有时候想到他们睡在一起就会很嫉妒,这种相处方式本该让他安心,可是此刻又觉得很不可思议,甚至有些生气沈郁翔的大大咧咧。他压低声音说:“她是个女人,刚生了孩子!你对她多关心下行吗?”
翔很意外:“你干嘛训我?站的什么立场,还真把自己当我大舅子了?”
阿河没心情跟他开玩笑:“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我觉得她不太好。”
“哦,那你说,我怎么办?”
阿河没回答。他希望翔怎么办呢?像个真正的丈夫那样爱护她?像个好朋友那样安慰她?都好像不太可能,可他们必须得做点什么。
周末,潘小姐在家,沈郁翔向母亲告了一天假,要把宝心也带出去转转,潘小姐以为儿子终于接受了,结果他理直气壮地说:“阿河说了,她天天闷在家里不好,我们三个一起。”
潘小姐抽抽嘴角,给两个人都赶了出去。
宝心是真的不想动,架不住两个人一再蹿腾,就跟去了。
阿河坐到后座,跟宝心并派,尽力跟她聊天。宝心偶尔回答两句,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点头。阿河看着她的样子,越发担心了。
三个人去逛商场,只陪宝心买衣服,可她本人并没什么兴趣,一路都听阿河的建议。中午,三个人拎着一堆东西吃粤菜。沈郁翔吃得不亦乐乎,宝心倒没什么反应,阿河把一道清蒸鱼择干净刺,夹到宝心的盘子里,真的像哥哥照顾妹妹一样。沈郁翔哼哼唧唧地表示嫉妒,阿河不搭理他,盯着宝心吃完,又给她每样菜夹了一些,宝心朝他笑笑,来者不拒,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下去。阿河沉默片刻,问:“好吃吗?”
“好吃。”宝心回答。
阿河皱着眉半天,终于忍不住问:“宝心,你……是不是尝不出味道?”
宝心明显顿住了,不吭声。
沈郁翔吃了一惊:“尝不出味道?该不会是被我妈做的淡汤给弄的吧。”
阿河没理他,问:“你这样多久了?”
宝心摇摇头老实回答:“不知道。”
“一点味道都吃不出来吗?”
“不是,能闻到。就是吃起来感觉……好像都没什么区别。”
两人相对沉默下来,沈郁翔看看她又看看他,口不择言地感叹:“尝不出来味道还能吃这么胖,厉害啊!”
阿河狠狠瞪了他一眼。
吃完饭,阿河建议去超市买点东西再回家,当然,是他们的家。他要把宝心当作朋友,在自己家接待一次。转到水产、r_ou_食区的时候,沈郁翔推着购物车挑选贝类,阿河对这些一窍不通,跟宝心在旁边看着。
“我可以到那边等你们吗?”宝心突然小声说。
“累了吗?”阿河问。
“不,只是有点冷。”
阿河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宝心没接,眼神有些恍惚。仔细看去,她脸色很差,鬓角处有冷汗渗出来,身体有些颤抖。
“你不舒服吗?等下。”阿河把衣服给她披上,转身叫翔快一点,再回过头来,宝心已经不见了。
大活人在眼皮底下丢了,两人吓得东西也没买,在超市里转了一圈也没碰到,赶紧找到商场保卫科请求调监控。保安刚开始没同意,但是一听走丢的成人产后抑郁,也就赶紧行了方便,他们看到宝心从超市里跑出去,一路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商场的消防通道,然后就没有追踪视频了。
沈郁翔跟阿河赶紧找了过去。商场里到处是电梯,根本没人用消防通道,所以里面没有灯。找到宝心的时候,她正坐在黑漆漆的楼道里发呆,人倒是没事。保安队长舒了口气:“吓死人了……姑娘,可别有啥想不开的啊……”
阿河谢过保安队长,把宝心带了出来。她看起来非常正常,似乎一点事儿都没有。沈郁翔疑惑地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宝心站起来:“我没事,就是累了。”
“那你倒是跟我们说一声再走啊!”翔有点生气。
阿河拦住他的话头:“先回家吧。”
第35章 13.4
这是宝心第一次到沈郁翔“那边”的家里,看他们真正的生活状态。经过改造的小复式,是阿河喜欢的极简风,客厅里仅有几件家具,和普通家庭一样摆着沙发,脚下铺了大地色的地毯,对面是一台超大的壁挂式电视。简单的木质楼梯下立着书架,摆满了各式书籍。房间里并没太多温馨的生活气息,但是让人意外地感到放松。
他们本应好好地享受这样的生活的。
“我帮你剪剪头发吧。”阿河对宝心说。
把沈郁翔打发到外面看电视,阿河让宝心坐到露天阳台的椅子上,仔细地给她剪着头发。由于一年间经历了太多事情,然后又怀孕、突然发胖,宝心的头发掉了一大半,可以从上方清晰地看到头皮下稀疏的发根。阿河帮她洗了头,看着手中又落下来的一缕头发忍不住叹气。
真可怜。他有些后悔,自己和翔是不是太自私了?为了应付潘小姐,为了着急要孩子,偏偏选中了这么一个女人。仔细想想,她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又马上目睹了仇人的死亡,站上了被告席,嫁给了自己不爱也不爱自己的同x_ing恋,生下了不是自己孩子的孩子。她一直都表现的冷淡从容,以致于他们都相信了表象。她经历的痛苦比自己还要多很多吧,阿河想,她是个人,怎么会毫无感情?她的心理遭到了怎样的重创,她的身体经受了如此的变化,她怎么可能正常?
“我们该拿你怎么办呢?嗯?”他轻柔地修剪着她干枯的发梢。
宝心抬眼询问地看着他。
“宝心,真的很感谢你,肯帮我们形婚,还给我们生了孩子。”阿河边剪边斟酌着用词:“我知道你跟翔都把这过程看做交易,也知道你想借着这个家想逃避现实。可是……”
他把剪下来的头发放到旁边,继续说:“我每次问你还好吗,你都说好。你是真的好吗?”
“不说你是个哺r-u期的妈妈,还有两个孩子在喂养。也不说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所以我们感谢你。你就当……认识这么多年,虽然不算熟,也毕竟是校友。你就把我当成朋友吧?我希望你作为一个人,能够好好的。可以吗?”
宝心仍然固执:“我真的很好。”
阿河停下了剪刀,认真反驳:“没有味觉,没有情绪,体重暴涨,突然间恐慌,你管这个状态叫好?”
宝心不说话,也不看他。阿河看看后边的头发剪的差不多了,转到了她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说:“我知道你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但是我不想可怜你。我自己也不喜欢被人可怜。命运是天定的,可是走过来要靠自己,你选择了这样坚持着,这么硬熬着,那你就要坚持住。宝心,虽然这是你自己的事儿,可能跟我们无关,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求求你善待自己,好吗?”
宝心闭上了眼睛,不回答,只听见剪刀在耳边嚓嚓响着,额前的碎头发从脸颊滑落。她睁开眼睛,阿河正打量着她,目光中有种压迫感,逼得她不由不表态。
“好。”
傍晚,沈郁翔开车送宝心回家,今天晚上他回那边住。阿河站在阳台上抽烟,看着翔的车出了小区大门。他突然感到一阵茫然。因为一年多以来都是这么过的,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可是,当他和她一起离开的时候,他才惊慌失措地发现,他们的日子有多么畸形。
沈郁翔有两个家,一个家里有母亲和形式婚姻的妻子,有孩子,一个家里有见不得光的同□□人。哪个才是真实的?符合大众观念的家庭?哪边才是多余的,不配存在的?任谁都有个恰当的评价。
阿河嫉妒宝心,可他知道这嫉妒是没有道理的,于是他又可怜她,又感谢她。可是他们才是世人眼中的夫妻,他算什么?他算什么?孩子呢,孩子将来会叫沈郁翔爸爸,叫宝心妈妈,叫他什么?他无比爱着的爱人,无比爱着的孩子们,对他们来说,他是什么?
阿河盯着手中燃了一大半的香烟,心中突然感到凄凉。
秋季的夜已经冷下来了。深蓝色的天,不时掠过耳边的晚风,远处马路上的汽车鸣笛声,小区里绿化带中逐渐衰弱的最后的蝉鸣,衬托得整个世界越发寂静。
阿河感到异常寂寞。
天气逐渐转凉,开始变的寒冷。潘小姐认为,阿河提出应该带宝心去精神科看看的建议中蕴涵了无限恶意。在她看来,女人生完孩子有情绪转折是必然的,这姑娘又很坚强,连痛失爱人的事情都能挺过去,更何况一点生理激素的影响。她觉得,去精神科看,好好的人都能看出点抑郁症什么的毛病,根本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