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员出现的时候,整个飞船的气氛顿时陷入冰点,所有人的面色都很难看,认为难逃一劫。库克艰难地接着义肢站起来,扛起枪大声说:“和他们拼了,谁他妈也别想碰老子一根汗毛!”大多数人都没有响应。他们望向塔齐托,希望他给他们一个说法。
塔齐托将窗上的屏幕拉近,放大,一言不发地观察着他们的领头人。他注意到外面的人不属于警方,而是军方人员。他站起来说:“把所有武器藏到密室里。所有人,你们记住,我们什么坏事也没干,我们只是正好经过N7星的商人,清楚了吗?剩下的交给我。”
众人看着塔齐托,那表情在问:这怎么可能瞒过去?他们可是瑞亚最大的黑帮,他们就要在这里被人一网打尽了!
他们还是依照塔齐托的吩咐,将武器藏到了女王号最底层的他们偶尔发现的一个密室里,这个密室他们估计是用来关重要犯人之类的,在飞船的电子地图里并没有显示。他们再次集中到飞船门口,这一次,在即将面对真正的军队时,每个人都很紧张。他们不停看塔齐托,试图从他身上得到慰藉。他们的boss此时看起来很镇定,用一根手指在眉头这里抹了抹,提醒他们不要一脸杀气。
塔齐托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打开飞船舱门。
“塔齐托先生吗,”那个军方的领头人对他说,“我们要请你和你的同伴和我们走一趟。”看着门外林立的武器,所有人都别无选择。
后来的整整三天,塔齐托都是在某个基地中度过的。带他过来的军官叫鲍尔,是个上校,职位保密。一路上他们不被允许问任何问题,坐在密封车厢被带到基地中,塔齐托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瑞亚的哪儿,只能从车离开停泊港的时间来判断大致范围。
在基地里,塔齐托被单独带到一间审讯室。房间非常昏暗,简陋,只有房间中央的一把椅子,和一面双面镜子。镜子的背后坐着鲍尔和一个讯问专用机器人。现在已经很少见到这么传统的审讯室了,警方查案的时候大多转向了效果更快也更有效的催眠审讯,测谎审讯以及一直惹人非议的药物审讯。
“你可以放心,”鲍尔通过话筒对他说,“准确地来说,这不是一场审讯。我们对你在这里所说的任何事,都不会追究责任。但我要听到实话,百分之一百的实话。”他要求塔齐托复述他在魔眼星和N7星发生的一切,包括任何细节,多琐碎都可以。
“战争结束了吗?”塔齐托问。
“并没有发展成战争。”鲍尔回答,“出于对你的经历的特殊照顾,我只能再多说一句,局势已在我们手里,现在只是收尾的调查工作。”
“11回来了吗?”塔齐托又问。
鲍尔:“对不起,我无法再回答你更多的问题。”
塔齐托很配合地开始复述他到魔眼星后发生的一切,故事很长,花了他接近两小时讲完,适当地省略了一些不该让人知道的部分。当塔齐托说完一遍以后,鲍尔没有对他所说的做任何质疑,而是要求他复述第二遍,并且再次确认了他提到过的很多细节。
嗅觉灵敏的塔齐托很快就猜到这是什么讯问技巧。如果他的复述中有谎言,那他说的细节越多,细节就越容易对不上。很可能这时候在鲍尔身边还坐着个机器人,会同时分析他的肢体语言和语气,确保他在说实话。
塔齐托的手下们被讯问了半天就纷纷被送走了。他们要求见塔齐托,还差点在基地里闹起事来,惹来了鸣枪警告,最后还是被强行送出了基地。
前两天,塔齐托整整将他的经历复述了8遍。他回答了无数的重复问题,其中不少带着语言陷阱。第三天的时候,他看起来依旧精神焕发,一点也不像遭受审讯折磨的人。
“不得不说,塔齐托先生,你的意志力令我尊敬。”鲍尔尽量掩藏声音中的疲惫,“恭喜你,这我俩都想结束的漫长讯问就要走到尾声了。我们还有最后一小点工作需要你的配合。”
塔齐托抱怨说:“连我要抽支烟的要求你们都没配合。”
鲍尔笑起来,说这实在是军规不便,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很想来一支雪山牌。有人说雪山香烟里卷的是历史,辛辣而又醇香,令人难以忘怀。塔齐托对他的品味表示了赞同。
“作为这场动乱最重要的证人,同时是作为瑞亚一位合法公民的责任,我们需要你配合进行一次药物讯问。”鲍尔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双面镜后的人对他话的反应, “药物对你的身体不会产生任何副作用,只会产生类似催眠的效果……”
“我知道什么是药物讯问,”塔齐托打断他说,“我也知道根据法律,只有在我完全自主自愿的情况下才能进行药物讯问。如果我说不呢?”
鲍尔对他的反应不意外,可以说,这两天的拉锯战令他对他敌人的强硬程度有了充分的了解。他毫无犹豫地说:“我们会在这里等候你说‘是’了为止。我可以派人在这里轮流值班陪伴你,直到你自主自愿地完成药物讯问,塔齐托,你知道你耗不过我们,你刚出远门回来,你公司的所有事务都在等你解决。”他说“自主自愿”的时候,很明显,他的口吻在说,你别无选择。
塔齐托对这种蛮横置之一笑:“好一个合法公民。”
“当然,根据你的履历来看,你的一生清清白白,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你就是合法公民的中的榜样。”鲍尔意有所指的口吻让塔齐托明白了,11先生已经替他做了洗白的第一步。鲍尔这样的人当然懂他的履历被动过,然而这是来自最高层的“清白”,站在他的立场上没有任何权力去质疑。
鲍尔将他的威胁放到了台面上,后背靠到椅背,拧着眉头盯着双面镜后面的塔齐托。他已经读过塔齐托手下的问讯记录,对于他们为什么会去魔眼星,理由漏洞百出——鲍尔对此也不感兴趣——但他们对在魔眼星和N7星的经历,描述却高度一致,所有的证词都表明,这些人对重要细节一无所知。所以他放走了所有人。
现在只剩塔齐托了。上面交给他的任务是捋清这次叛乱的来龙去脉,塔齐托无疑是重要的一环。
塔齐托如果肯自愿接受药讯,会省去鲍尔山一样多的麻烦。但鲍尔对此不抱乐观态度,因为从审讯的一开始,塔齐托就像一块恐龙化石一样难啃。
这讯问的两天,对鲍尔来说是真枪实战。鲍尔可以肯定他在复述中隐藏了什么。但是无论他用什么方法突破,塔齐托就像一只实心橡皮球,总会回原来的形状。这场拉锯战再打下去,鲍尔很难说谁会胜利。他只能寄希望于更高科技的手段,哪怕对方最后控告他。
鲍尔关掉了话筒,吩咐手下准备药讯。
“这需要审批。”药剂师说,“我要看到受讯人的电子签名,确保他在百分百自愿的情况下……”
“他会签的,”鲍尔打断他,“在催眠状态下,你要他签他n_ain_ai的名字他都愿意。准备药剂,不准备的话就准备走人。”
“这不合法!”药剂师强调,但鲍尔已经挂断了通讯。
鲍尔的目光回到双面镜后面。塔齐托安静地坐在那里,还喝了点水,完全没有即将被强迫药讯的紧张感。也没有歇斯底里地要求见律师。鲍尔对对方这放松的姿态感到疑惑。难道他真的没有隐瞒了吗,这次是直觉错了吗?他准备坦然面对药讯吗?
鲍尔在终端打开了药讯流程,塔齐托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屏幕。鲍尔重新打开话筒,他的声音传入了审讯室:“塔齐托,在上面签上名,并复述一遍屏幕上的文字。”
屏幕上写着:我自愿接受药物审讯,我清楚药物审讯过程中我的意识不受我的控制,我接受药物审讯结束后不对审讯内容做任何提问或质疑。
塔齐托好笑地说:“这么迫不及待吗?我还没有提出我的要求。”
“放弃吧,塔齐托,”鲍尔叹了口气说,“律师不会来的,这里是绝对机密的基地,甚至于,我们在一定程度上不受法律管制。”
塔齐托:“不,忘了律师吧。我要见的是11先生。”
这当然也在鲍尔的预料之中。他冷笑一声说:“你等等。”
过了五分钟,他的声音又传入审讯室:“11先生同意见面,他的最近一次能安排见面的时间是下周,你要在这里等待七天吗?你要的话,我可以为你预约。你是聪明人,塔齐托。”
塔齐托哦了一声:“我以为他会迫不及待来见我,我有东西要给他。”
“什么?”鲍尔不由坐直了身体,他可没从塔齐托的复述中听说他有任何东西要转交给11先生。
塔齐托:“但是我只能当面,给他一个人。告诉他,他的影子让我把一个蓝色的小小的芯片亲手转交给他。”
那句话令鲍尔睁大了眼睛。他在原地愣了几秒,手慢慢伸向终端。他终于意识到塔齐托在隐瞒的是什么。那是一些他所在的职位永远避之不及的,数字间的秘密。他以为他在与玻璃后面的人进行一场公平交锋,事实上这场战役一开始就是单方面的碾压。
结果,塔齐托在第三天安全离开了基地。11先生并没有来,但与11先生通话后,鲍尔垂头丧气地进入审讯室,通知塔齐托可以走了。他被塞进了来时的那种全封闭车厢,车一路送他到了家门口。塔齐托注意到他的家附近到处是士兵,在11先生安全取走芯片之前,他们不敢让塔齐托有任何闪失。
两天后,塔齐托还收到了一份快递包裹,他打开,看到里面是一包烟。没有署名,是雪山牌的,有历史味道的香烟。
塔齐托也以为这件事可以结束了。再接下去,怎么看这场叛乱都与他无关了,他需要担心的是如何生存,如何赚钱。但是在这天晚上,一条加密消息打破了他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