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夜
崔中石走后的两个星期内,全国爆发扬子公司舞弊案,蒋经国“打虎”遭遇重重阻碍,币改颓势于国民党少壮派而言,有心反腐,无力回天。
短短三月,币改当初之势如大河之去,国统区经济全面崩溃。币改失败使金圆券发行数量如脱缰野马,贬值速度犹如自由落体那般垂直而下,与此相应是物价狂涨,原本稍有起色的上海物价指数为金圆券发行之初的五百万倍,九个月涨幅接近十二年总和。
大街上随处可见飘飞的纸币,轻轻一抓手中便是好几张,人都梦想着能睡在钱堆里,可此刻这钱,连废纸都不如。全国各地均以黄金白银为流通货币,但绝大多数金银已流入各大银行,短短八十七天的改革,除了统治阶级收益,中小阶层全面破产。
面对满目疮痍的景象,前方战火反而战火更燃,淮海战役也已进入了第三阶段。政府和平民百姓的矛盾全面激化,武力交涉、军队镇压已是常有的事。
银行前日日都有精神崩溃的百姓,但是政府不愿把这份从百姓兜里掏出来的钱再还给他们。
币改的失败令曾可达的信仰几近坍塌,离开上海回到北平,最后再看一眼这个曾经繁华的城市。却未曾料到,能在这漆夜中看见方孟敖。方孟敖刚刚协助徐铁英平息了一场s_ao动,正从北定河赶回军营,见到曾可达也是一愣。
曾可达一身军装不见往日齐整,脚下一双布鞋沾了泥,脸上一片颓色,在漆黑的夜里身影竟显得分外孤落。
方孟敖沉默了一阵,道:“曾督查。”三个字便算打了招呼。
曾可达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说。
就这样僵持而沉默着,方孟敖正要离去,曾可达喊住了他,说出了一句让方孟敖意料不到的话。
“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曾可达问,声音里平直得听不出感情。
方孟敖停住了脚,静了片刻,说道:“一个专门和有钱人过不去的人,”他说,事实也确实如此,但不知为何,方孟敖还是说出了这句他以前没有机会说出的话,“但我尊重你,曾督查,我们立场不同,服务对象也不同,但有一点我们相同。”
曾可达听闻,目光缓缓移过周围,目及之地均是满目疮痍,了然地笑了:“当初五人小组来北平,我们是干什么来的?是来查北平的贪腐,结果呢,我们抓了这么多,也杀了这么多人,所有的结果就只是币制改革。可币制改革改了什么?改富了那些我们要查的人,改得我们的百姓没有了活路!”
方孟敖看着他苍凉的笑,没有了言语。
曾可达:“国内经济成了这样子,听说你弟弟和那个小女孩都去了美国,你为什么不走?”
方孟敖听了他的话,看了看星芒密布的天,只说了两个字:“等人。”
第二天便传来了曾可达自杀的消息,据悉下属为他收尸时,他面上是两行清泪。
国难时期,万事节约。也没开追悼会,放进棺材CaoCao埋了。方孟敖去看了坟,墓前留下一瓶酒。
一月后,共方淮海战役大捷。
同样是夜,四下里是荒芜的Cao野,天中星野苍茫,夜入骨髓,撩起战士思归之情。
战壕中满是尘土覆面,伤口填身的战士,此刻都睁着一双双眼,遥望着前方他们将要走的路。
不知是谁打破寂静,唱起一首归家之歌,很快这股情绪便感染到整个战壕之中,现在这场战役已经胜利了,他们也再无顾忌,歌声从战壕中飘了出来。
崔中石抚摸着怀中的枪支,沉默思索着,胸前是一圈显眼的绷带。
身旁的人见了出声询问,他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未曾多言,却是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口琴,夜里银色的口琴闪烁着微光。
“黎明,这谁送的?不会是媳妇儿吧?”
崔中石只是笑,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哟,还真让我给猜对了!怎么样,会不会?给大伙来一首?”
“好。”崔中石应答,口琴送在嘴边,却是一曲周璇的《月圆花好》。
众人听着,尽管这绮丽的调子听不懂,不少人想起家中等待的妻儿,也是禁不住落下男儿泪。
“黎明,你这媳妇可真有福气,有了像你这样的丈夫!我们都是一群大老粗,拳头大的字认不了一箩筐,只能上战场杀敌。”
崔中石摇了摇头,事情还要回到几天前,他们这一个团原本已经是被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崔中石冒着生命危险潜到对方军营里获取了重要情报,使他们得以突围。最开始敌军的情报破译不了,崔中石老本行就是间谍,破译密码这种事做的驾轻就熟。
也由此获得了同行军人的尊重,他们原本打仗时最看不起向他这类白面书生,还戴着个眼镜,一看身板儿那么弱,就是拖后腿的角色。却没想到崔中石来了这一出,让他们肃然起敬。更可贵的是,崔中石虽然近战不行,狙击却十分有天赋,百步之外一击必中。
谱写了眼镜儿也有春天的美好赞歌。
一月后,崔中石所在队伍跟随大部队向北平进发。
作者有话要说: 这张写得太烂了别看....
☆、沸夜(一)
1948年12月17日清晨,解放军的炮火覆盖了整个南苑机场。
当天,东北野战军程黄兵团进战门头沟、石景山、万寿寺、逼近北平西直门、德胜门,从北面、西面包围了北平。萧劲光兵团进占廊坊、武清,并夺去了南苑机场,从东面、南面包围北平。
傅作义二十五万大军已全部退守北平,誓言据城死守。
黄昏时分,炮火突然停了。
暮色如血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方孟敖的特别飞行大队!就在前一星期方孟敖被派去执行贴别飞行任务,此刻已经返回北平。
领头的C—46的驾驶舱内,方孟敖俯瞰着飞机下的北平,如航拍的黑白照片,又像沉睡的史书!
“特飞大队呼叫!特飞大队呼叫!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方孟敖在耳机话筒边呼叫。
“收到!收到!报告你们的方位!报告你们的方位!”
方孟敖:“我们已到北平上空!请指示降落地点!”
“特飞大队!特飞大队!同意你们降落!请注意降落方位!”
方孟敖:“收到!请指示降落方位!”
“特飞大队注意!特飞大队注意!降落地点为东单临时机场!跑道长为六百米,宽为三十米!由南向北,参照物为东南三层楼群!请你们自己掌握降落高度和坡度!请你们自己掌握降落高度和坡度!注意共军炮火!注意……”
“明白!”方孟敖将对讲转为了高频,“一号呼叫二号,三号!听到请回答!”
第二架C—46驾驶舱内,徐长武:“二号收到!一号请指示!”
第三架C—46驾驶舱内,郭振刚:“三号收到!一号请指示!”
方孟敖:“降落点跑道长为六百米,宽为三十米,降落难度很大!我率先降落,你们注意观察我的降落高度和坡度!注意间距离降落!注意间距离降落!”
徐长武:“二号明白!”
郭振刚:“三号明白!”
方孟敖的C—46突然升高,侧转,朝着南方上空飞去。
第二架C—46,第三架C—46跟着升高,侧转,也向南方上空飞去。
方孟敖的C—46调整好了高度和角度呈坡度向北平城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