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屋中烛火却是早早熄了,靠近前还能听到浅浅而绵长的呼吸声,好似里头的人已经睡了。
有人以刀尖轻轻挑开门闩,动作极轻地推开房门,在夜.色无意的遮掩下悄然潜入房间,借着模糊星光,隐约见到了床榻上的一团隆起,听平稳而沉重的呼吸声,应当是个人。
颜绥羽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在向床上的人逼近之时,手中的短刀已经亮起锋利光芒,缓缓扬起,靠近床沿。
窗户没关,月光将他的影子映在钟仪箫熟睡的容颜上。
颜绥羽手起刀落,却在触及钟仪箫身上前猝不及防的被一道掌力击退,往后趔趄几步险些摔倒。这掌力不弱,震得他胸腔很是难受,内息即紊乱起来,沸沸腾腾的,让他喉间涌上一口腥咸来。
连手中短刀也在瞬间掉落,触及地面时发出清脆响声,但床上躺着的人却并没有被惊醒。
与此同时,床沿的床帐瞬间滑落,将床榻里头的境况完全遮掩住。
也不过是转瞬间的功夫,颜绥羽捂着难受的胸口,惊讶抬眸望过去,他机敏的听到床榻上发出一阵细小声响,窸窸窣窣的,似乎是里面的人起来了。
但绝对不是钟仪箫,而且在他的身影旁冒出来一个小小黑影,这张床上除了钟仪箫还有其他人!
颜绥羽生生受了这一掌,自然知道自己没有本事敌得过里头的人,亦不敢多留,连短刀也不捡了,一咬牙即从半敞的窗户溜了出去,片刻也不敢再留在此地了。
待他走后,窗户被一道掌风阖上,床帐里也再次恢复平静。
莫骄靠在钟仪箫胸膛上静静躺着,手臂上的雪白袖子似乎染了几点血红,但他并不在意,双手抓着钟仪箫的衣襟,趴在他身上换了个舒服的睡姿,连鼻尖萦绕着的全是钟仪箫身上的温暖气息。
复又闭上一双幽深的瞳眸,像一只小n_ai猫一样姿态慵懒而黏黏糊糊的贴近钟仪箫身上。
他没有戴面纱,脸颊上的咬伤已经掉了血痂,只余下浅浅白印,无声中,唇边勾起一抹餍足昳丽又叫人不寒而栗的笑颜。
片刻后,莫骄冷笑一声,轻声嗤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本教主跟钟仪箫睡觉也敢来打扰,死了也活该!
第48章
钟仪箫觉得自己最近有些嗜睡,几日来皆是天刚黑,沾到床边就睡着了。
是以苏靖川和庄飞羽打探来的消息他次日才知道,半夜里下了一宿大雨,至清晨转小,但并没有停下,导致姬清河等人的行程不得不延缓一日。
钟仪箫夜里做了个噩梦,整宿都觉得胸口沉沉的难受,次日醒来就见到睡在身边的小孩,小脑袋枕在他身上,刻意遮掩了受伤的左脸,将其埋进钟仪箫胸膛里。
小孩头发软软的,钟仪箫揉了两把,刚要将小孩抱到一旁去就惊动了小孩,莫骄迷糊睁开眼,也很快清醒,小手撑着钟仪箫胸口坐起来,捂着左脸从钟仪箫身上爬过下了床去找面纱。
钟仪箫揉揉有些沉闷的胸口,哭笑不得,随后各自洗漱。
一清晨就这样过去了。
苏靖川二人轮流盯了慕容灵房间一夜,在房间里吃早饭的时候跟钟仪箫说了这件事,本来这些事小孩子也不能听,不过莫骄又不是普通小孩子,另外两个大大咧咧的男人也并没有叫他到一边玩去。
钟仪箫便看着小孩将馒头撕成小瓣,再放到面纱下慢吞吞的吃着,心想他是不是该给小孩打一个面具了,戴着面纱吃饭也不能好好吃了,可他还想看看小孩脸上的上到底怎么了,然后劝他男子汉大丈夫,脸上多道疤没什么的。
庄飞羽突然说起来一件事,“我刚才去后院,看到王媛媛在那里煎药,好像是谁受伤了,我就去找店小二问了下,听说是颜绥羽。”
苏靖川怪道:“这个颜绥羽怎么突然受伤了,昨晚做贼去了?”
莫骄进食的动作一顿,钟仪箫以为他噎到了,将温热的豆n_ai递过去,之后抬头问道:“颜绥羽昨夜出去过吗?”
庄飞羽摇头,“不知道,但没听到他房间里有打斗声。”
莫骄端着小杯装的豆n_ai小口抿着,心道颜绥羽当然是来做贼了,还是要人命的贼,可惜被他打跑了。
吃过早饭,钟仪箫几人继续商量着营救慕容灵的计划,莫骄趴在走廊栏杆前看雨,顺道看对面楼上的姬清河。
姬清河果然十分恼怒,心爱的徒弟给打成重伤,但又说不出来伤他的人到底是谁。
事实上颜绥羽也是见过钟仪箫的,可昨夜天黑,他只看到床上的钟仪箫,没看到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是谁打伤了他。
因为王媛媛要照顾颜绥羽,导致看守慕容灵的只余下红缨一人,红缨武功不错,但中原话十分拗口,她本人也无甚与人交流的经验,虽然手段狠辣,心x_ing却也单纯,慕容灵觉得是个可以逃脱的机会。
也要感谢这场雨,让他们不得不在这里多停留一日。
姬清河并无责怪重伤的徒弟,但心情实在不爽,闻声嘱咐颜绥羽好好养伤,便出了房间去。
他在看雨,莫骄也在对面走廊前看他,自然而然的,二人目光对上。
姬清河即皱起眉头来。
又是这个小孩。
隔着雨幕,姬清河看不清他戴着面纱下的脸,但总觉得小孩那锐利的目光有些眼熟,总归是不简单的,他昨夜派颜绥羽去刺探钟仪箫,而这个小孩一直跟钟仪箫在一起。
天地昏沉,午后。
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许久未曾停下,空气间渐渐沉闷起来。
听说客栈里死了人,是一个路过暂住的商客,死在柴房前,死状惨烈,地上铺就的鲜艳红毯全是他的血,双目瞪大,眼球一片血红,七窍流血,是死不瞑目的诡异现象。
那个人是因蛊毒而死的,庄飞羽不必猜就知道了。
姬清河心情不好,正巧有人撞上枪口来了而已。
但因为这事传开后,客栈里的客人纷纷退房了,不惜冒雨离开,甚至在人云亦云中多出来一个闹鬼的传闻,客栈老板欲哭无泪。
整个客栈在衙门的人来审讯过后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留下的客人不多,三层楼里也鲜有寥寥几户,因此店小二和掌柜的对这些客人更加殷勤了。
人少了,姬清河也就能更快查出来是谁伤了颜绥羽。
“客栈里除了那个白衣小孩和他一起的三个人,其他人都是普通旅客,不会功夫。”
王媛媛借着出去煎药的时间打听过,这便回来禀报。
顺道将药端了上来,颜绥羽靠坐在床头,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一看便知伤得不轻,才需要卧床休息,他刚要接过药碗,却被坐在床边的姬清河抢先了一步。
刚煎好的药还很烫,姬清河舀了一勺起来轻轻吹了吹,王媛媛立马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多听。
颜绥羽小声道:“师父,我自己喝就行了……”
姬清河抬眸看他,眼里明显不喜,却只是将勺子连同药碗一起放下。
“太烫了,过会儿喝。”
颜绥羽垂头应是,指尖揪紧了覆盖在身上的薄被。
姬清河不再看他,继续问王媛媛,“听小颜说,和那个小孩一起住的人,应该就是闲云庄的雪庭公子钟仪箫,那其他二人,应当就是慕容清的徒弟还有女婿吧。”
王媛媛道:“属下也觉得极有可能。”
姬清河点点头,忽又笑了起来,“既然都来了,不妨给他们一个机会。”
“师父?”
颜绥羽听不明白姬清河的话。
姬清河转脸看他,唇角笑意温和,解释道:“给他们一个解救慕容灵的机会。”
另外二人更是不能理解,姬清河笑叹一声起身走向屋外,一边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颜绥羽很快理解,并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喜道:“师父说的对……”
可是一眨眼功夫,人就不见了,颜绥羽失落垂头,端起药碗来闷闷喝药。
鱼饵放好了,就能大鱼上钩了。
这话是姬清河吩咐下来的。
午后可算雨停,慕容灵跟红缨说了一晌午话,最后装作月事来了腹痛难忍,可算将人劝动,亲自出门去帮她找红糖水。
借此机会,无人看守,隔壁的王媛媛和姬清河又忙着照顾颜绥羽,房门虽然被红缨锁上,但窗户却是没锁的,慕容灵悄悄从窗户上跳下去,打算从后门逃走,殊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楼上的姬清河看得清楚。
同时在客栈盯了姬清河等人许久的庄飞羽和苏靖川也很快在后院碰上了慕容灵,他们见红缨去了厨房,慕容灵无人看守,便想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再大的风险也要上去一探,这便与慕容灵碰了面。
但二人都是易了容的,慕容灵只能认出来上次见过的苏靖川。
于是在二人欣喜地上前之时,慕容灵眼眶红红的径直越过庄飞羽,奔向了苏靖川的怀抱,声音都带着哭腔,委屈道:“师兄!你可算来救我了……”
庄飞羽尴尬极了,本来见庄飞羽喊着灵儿跑过去,苏靖川就没打算跟他抢什么的,可是慕容灵不找他偏偏找自己,苏靖川心里的失落顿时变成惊喜,伸手在慕容灵背后温柔安抚着。
“灵儿受苦了,师兄这不是和庄飞羽一起来救你了吗?”
慕容灵听到庄飞羽的名字也是一愣,松开了怀抱回头望向庄飞羽,见那胡子拉碴的脸实在是看不下去,捂着眼睛疑惑问:“羽哥哥?”
庄飞羽摸摸鼻子,上前来干笑道:“灵儿,你没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