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骂了句疯子,踩下刹车打转,高速行驶的吉普车摇摇晃晃画了个蛇形曲线,切入逆车道。在它举棋不定时,后面的保时捷已经勇猛地冲了过来,幸好亚当的“变向驾驶”使海虱怪出现了误判,没有撞到后座油箱。吉普车侧滑出一段距离,长长的车辙火星四溅,一只备用轮胎飞了出去。
“亚当,你开车像个娘们!”伍德大叫。
“闭嘴!”亚当跟着叫喊,他完全丧失智者气定神闲的风范了,“这是有人坐的车子,OK?我会让没人的车子撞它!”
嘭!一辆鲜红色的宝马撞上保时捷的车尾,瘪下的宝马车头伴随纷飞的玻璃雨,保时捷连连侧翻,刺耳的摩擦声、汽车部件的碎裂声、最后的轰然巨响震撼着耳膜,两辆车一起翻倒在路边,像团揉烂的纸,裂开的油箱流出腥浓液体。
很及时,亚当先前入侵的GPS系统遥控了那辆车子。
伍德不吝于夸奖,“哦,哦,干得好。”亚当重重一哼,终于扬眉吐气。
蔓延开来的火势中,那只怪物顶开变形的车门,爬了出来。伍德摇开右车窗,按住一颗手雷的手柄,拔掉安全栓,用一个经典投球动作扔飞出去。
KO!火光冲天,被爆炸的气浪推动着,吉普车顺利开了出去。
“外面恢复了。”
路边影影绰绰浮现出高楼的y-in影,黑夜里的灯光像蛰伏的爬虫类眼睛,不带暖意的暗红色光芒。亚当冷笑起来:“你的寂静岭不会放过你,亲·爱·的·飞·车·骑·士。”伍德几乎是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温和地问:“你认为我连累你吗,亚当?”
亚当一窒,连累?不,伍德从没连累他,如果没有他,第一次里世界降临时他就完蛋了。
是什么令他烦躁,不知所措?自从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某些东西就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这个寂静岭有些奇怪,我们需要重新考虑一下。”伍德微微蹙起眉头,依稀听见警笛的声响,在深夜里模糊而虚幻,“亚当,你的情绪也会影响寂静岭,有几次……”
“我没有。”
身边响起的声音濒临爆发,伍德惊讶地回过头。亚当踩下刹车,清澈的蓝眼睛瞪视他,浮动着一层雾气似的光,急促地呼吸,脸色苍白,感到身为智者的自尊受到了不可弥补的伤害,还有那不明情由的感情,使他一骨脑倾泄出内心隐忍了许久的话:“我都做好了安排,即使出现变数,我也可以打破这该死的世界,把你捞出去,可是你……像个在高速公路玩自杀的混小子,又抱着你的道理!你知不知道在寂静岭死掉会怎么样?你的意识会消亡,精神体变成巨大的能量场,吞并整个里世界,像那个愚蠢的撒麦尔那样!”
车内的两人对视着,气氛像对峙,过了会儿,伍德说:“我很抱歉。”
“……”亚当瞪着他,还没回过神,估计自己也不记得乱嚷嚷了些什么,等他能思考的时候就会后悔了。
“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关心我,尽管我有不同的意见,我也得先向你道歉。”
“我没有关心你!”亚当毛都竖起来,他现在不止是发火,更接近歇斯底里。伍德平静地审视他,这眼光让亚当握紧拳头,胸口冰冷,想起那天晚上的星光,微弱地穿过树梢,银发青年倒在烧得焦黑的Cao地上,属于妻女的戒指和发带化为灰烬。他看着他,眼神冷酷。
一切都结束了。他亲手把他变成没有人x_ing的使徒,剥夺他的记忆,让他遗忘了感情……
亚当又深吸了一口夜晚冰凉的空气,可是这一点没让他冷静,内心的某个角落好像被点燃了一样,爆发出烧毁理智的热流。
“火的味道!”伍德转过头,黑夜里一条殷红的火线从前方的布鲁克林大桥延伸过来,桥下的河水全变成了热浪喷涌的熔岩。这时,一双手臂将他拉进怀里,伍德撞上一具起伏不定的胸膛,并不疼痛,他抱过他就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透过象征神仆的白衣,淡淡的血腥气渗进肺腑。
他被那个虚弱的怀抱压倒在座位上,黑暗的车厢内,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炽热的呼吸吹过他的头发,车子晃了晃,他们身在如覆薄冰的铁丝网上,底下是无边无际的地狱之炎,炙烤着这辆小小的吉普车。
伍德感到两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像抓一块浮木,那个青年金色的头发垂下,仿佛一抹黯淡的阳光,天空蓝的眼眸里是末日一般的荒凉和空寂。
喉头干涩,伍德感到自己的颈间沁出冷汗,禁不住的害怕,如果不是被抱住,他的身子会蜷缩起来。
不!停止那种念头,亚当什么也不会干,他是我的朋友。
自我厌恶混杂着对死去父亲的痛恨,他顺着他的手臂抱住他,他们在一个铁网林立,烈焰烧灼的世界相拥,却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么奇怪的状态。
亚当什么也不想说,思考的能力都流逝了,他活了二十几年苍白的日子,好像就等着这一刻的无声相依。
当啷!当啷!金属的敲击打破静默,沉重密集的雨点砸在车顶上,像下着铅块,漫天漫地的黑雨和血池,破灭的气息弥漫在每个角落,他听到怀里的人出声:“我们得出去。”
“……”
“待在这里会死的。”那个声音流露出一丝哭腔,亚当第一次听到他的脆弱,他以为他坚强,活得坎坷又无畏,比他懂得做一个人类是怎样一种痛,又要如何战胜这种痛,“亚当,出去也许会死,可是人生就这样……明知前方一样火热,也要朝前走,直到生命终了……至少你在这里,和我在一起。”
“我不叫亚当。”金发青年呢喃着,推开门,“这是我自己取的。”
“哦。”伍德笑了笑,心情前所未有的轻快,带上一把枪和一圈钢索绳,“那很好啊,我不止一次想改名换x_ing,可是我切不断和我老爸的关系,你知道血缘这种讨厌的东西。”
“我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我不能算是人类,是某个家伙的复制人,可是那个人,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亚当淡淡地说,突然能放下某些背负了很久的东西,又填进了一些新的痛苦,疼得入骨入髓。
地上到处是钩刺和铁棘林,森然锐利,伍德的判断没有错,要是还开车,轮胎会被扎破。
浓烈的铁锈味、油污臭、硫磺气息令人窒闷难耐,仿佛置身一座巨大的地狱工厂,举目是烧得通红的钢铁架、铁丝网、疯狂旋转的鼓风扇。两座优美的拱形桥墩已经变成了冥府的入口,挂满残缺不全的尸体,人r_ou_内脏恶心的r_ou_红色在飘飞的烟尘中扭曲。
原本车来人往的高速公路和桥面上,像是废弃物残骸的车子歪七扭八排成两列,红色的火光从路旁的铁架下透出来,灼热的烟气直往上窜。大桥钢索被突如其来的豪雨浇得哧哧冒烟,雨水粘腻发臭,泛着油亮的黑色,淋在身上微微刺痛。伍德一件新换的T恤转眼冒出许多洞眼,亚当的骑士长衫还保留了最低限度的牢固,后背却透出大片血迹。
“你的伤口裂了!”伍德心一紧,耳边忽然传来尖锐的破风声,他跳出车子,拉开亚当。哐当!嘶拉——如切豆腐的急响,一把森寒的大砍刀剖开车顶,直直切断方向盘,刀尖哗啦顶破窗子,掉下一大丛玻璃片。
还不到一秒,又是嗖的一刀飞来,这次砍进了后备厢。伍德脸色一变,拽着亚当往公路另一边疾奔。一时不察,亚当踉跄了一步,哧拉!右小腿被铁棘林撕开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渗透了裤管。
伍德索x_ing圈住他的腰跑,危急关头总是能爆发出非比寻常的力气,他准确地穿过密密麻麻的铁刺间隙,跨上一辆废弃的轿车残骸,将夹抱的亚当横着扔过去,控制在他可以惯x_ing滑行的力度内,随即用力一撑,紧跟在后跳过车顶,膝弯屈起下蹲,侧滚翻下的亚当就仰面倒在他充当缓冲的大腿上,伍德柔软地向上一顶,卸去力道,按住他的身子低下头,轰隆!吉普车就在这时爆出火球,激烈的气浪冲过他们头顶,夹杂着大量燃烧的车体碎块。
亚当忍不住喘了口气,被这一连串堪比特技的动作惊呆了。伍德扶着他直起腰,越过车前厢看到远处带来恐怖震慑力的壮硕身影——大铁头。
它还是拿着象征制裁的大刀,头戴三角锥铁罩,像个缄默的符号,带来无所不在的威压。
不下一百米!目测出距离,伍德只觉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狠狠打了个寒噤。这个怪物,真的只是寂静岭暴力的化身吗?它先毁了我们的车子,让我们无法逃跑,手枪的s_h_è 击距离50米,它第二次出现就待在s_h_è 程之外。
“亚当,跑!”推了友人一把,伍德拔出枪握紧,不回头地指着身后的悬索桥,“跑过桥!别再受伤了!”说着,他朝大铁头奔了过去。
“笨……”那支撑住自己的人骤然离去,亚当茫然失措地呆在当地,一句“笨”含在嘴里。他当然知道伍德想干什么,勇敢面对那个该死的BOSS,也许能破除心结,但更大的可能是被宰掉。这段时间,亚当可以往另一个方向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