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秒内进入光柱,转移目标锁定,猛鬼街三开始传送……”
十夜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中,这感觉不同于以前,身子好像破了个大洞,一切力量从那里流失,脑袋一阵阵抽痛,仿佛有一把c-h-a入头盖骨的利剑在搅动,深不见底的黑暗缠绕住他,如此粘稠,如此沉重,令他感到胸口被深深压抑,四肢紧紧束缚,甚至连喘息都无比艰难。
怎么回事?
依稀有一股深重的恐惧从心底浮起,他不愿细想,试着摸索,手指传来粗棉的质感,他一把捏紧,这是个做了千万遍的动作,带着发泄和隐忍的意味。
“小夜,小夜,醒醒。”
温柔而怀念的声音沁入心田,少年缓缓松开手,拉下被子,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和一片恐怖的死白,白色的病房,白色的床单和白色的墙壁铺天盖地,令人窒息晕眩。输液管连接到他露出青色脉络的瘦弱手腕,流下恶心的液体,他死死盯着门外的走廊,身穿白大褂的人们匆匆忙忙地来回走动,覆盖着白布的病床发出吱吱的声响被推了过去……
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十夜从那和记忆一模一样的景象回过神,反胃的感觉直冲肺腑,身体有些虚弱地摇晃了一下,再次看向床旁的母亲。
她疲惫地笑着,眉间深刻着岁月、忧愁和无边的压力留下的痕迹,脸色枯黄憔悴,一双和儿子轮廓极似的丹凤眼不复年轻时的明媚炫亮,轻轻将保温瓶放在桌子上:“玉米粥和海带鱼头汤放在这儿,你要吃完,今天晚上爸爸来陪你,妈妈要加班。”
“你……”十夜的声音比风声更微弱,女x_ing眼神一黯,把被子盖过他的头颈,用力掖了掖,像示意他别说下去,保留一个彼此知道的秘密。十夜无意识地握拳,什么都不说了,默默看着她安抚地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就拿起皮包快步走出去。
“见鬼……你给我等一下……”门关上好一会儿,十夜才反应过来,捶了枕头一拳,“听我说完,你这个冒充别人老妈的变态大叔!”
那真的是佛瑞迪吗?佛瑞迪也可以假扮其他人。对……我没有回来现实,这才是假的,楚轩他们是真实的。
不想承认眼角的s-hi意,十夜努力压下和亲人久别重逢的喜悦,想找回梦里健康有力的感觉,突然眼前一片漆黑,痛苦从心口迸发,像火烧遍他的全身,光尘在黑暗中飞舞,痛楚将他的身体扭曲,呼吸从肺里挤出来,截断了他痛极的嘶喊。
冠心病发作的痛苦,不是什么忍耐,抗拒之类就可以解决的疼痛,那是令人确信如果不拼死作战的话,绝对会死掉的剧痛。
脱力的症状过了很久很久才过去,漫长得像时间走了一个轮回,荒凉而空旷,如同这间死寂的病房。
十夜双眼无神地发了会儿呆,用力拔掉输液管,爬下床,然后在下个瞬间跌倒在地。
手脚无力的感觉这么真实,远比那个来自小说的梦境更接近现实。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他反复对自己说,坚持爬向那扇紧闭的门。
郑吒听到一波波有节奏的浪潮声,悠远而深沉。
……是海,我又掉进楚轩的幻境了吗?
蓝天碧海的景象从脑海深处浮起,伴随着海鸥的叫声。中州队没人知道,他在虚拟幻境单独接受了一场训练。在那里,他没有看见佛瑞迪,也没有看到任何打击他心灵的场景,而是遇到了一个……银发男人。
这男人强大得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他从来不敢想像世上有强到这种程度的人,和那男子比起来,什么恶魔队,什么恐怖片里的怪物,乃至主神,都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那短暂的交锋中震碎心魂的惊骇绝怖,至今回想起来,仍是令郑吒打骨髓里战栗。
「记住,这就是你们今后的敌人。你不能告诉别人,这是个秘密。」
「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爬出治疗水槽,郑吒跪坐在地,全身虚软,连指尖都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不是在做梦境训练吗,为什么……楚轩!那是你创造出来的人吗?我们怎么会碰上那种敌人?」
楚轩穿着实验用的白大褂,静静肃立在他面前。
「郑吒,你最害怕什么?死亡?不,死亡已经变成你生活的常态,和活着一样普通。面对你造出的女孩不是‘箩丽’的事实?不,其实你们每个都知道,只是不说出来。那是孤独作战,失去所有的伙伴?是的,你会害怕,不得不独自面对艰难的战斗,强大的敌人,朝不保夕的未来,但是远不到绝望的时候。因为你知道轮回世界有复活他们的方法,即使找一辈子,你也会一直怀抱‘希望’。」
「那么你最恐惧的是什么?什么能让你万念俱灰,又有那么一线可能,在灰烬中继续朝前走?」
郑吒怔怔注视楚轩,听着他清冷的声音流入心中:「是你们奋斗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哪怕最冷情的赵樱空、零点,心底也存在着想回去现实的愿望,主神给了你们最初的希望,五万点——回家。你们珍藏在心里,成为你们行动的动力,连你们自己也忽略了,可是你们没有一天忘记,那是你们信念的根基。」
「人类,不能失去家乡。」楚轩低低一叹,眼里是先知者的落寂。
脚下落地的感觉使郑吒一凛,睁开眼。
血红的夕阳照进一排窗子,这是一间办公室,窗外高楼林立,被夕阳抹上凄艳的血色。摩天大楼上,放着广告的玻璃幕墙闪闪发光,反s_h_è 出遥远的天空的色彩,慢慢被夜晚染得暗淡。
一瞬间,郑吒以为回到了现实,随即发现商店的招牌和路标都是英文,他的视线定在远方一幢高楼的尖顶,喃喃道:“纽约……”
是的,他没去过纽约,但他认得纽约最标志x_ing的建筑帝国大厦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大家呢?佛瑞迪在哪儿?我们不是应该从电影里的小镇进入?郑吒满心困惑,忽然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里……太安静了,除了电视墙广告的声音,他没有听到一点人声。
接着,他注意到到附近的办公桌和窗台上的盆栽完全失去了水分,奄奄垂着干枯焦黄的叶子。郑吒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在屏息静气的专注中,他隐约听到一缕动听的音乐,带着老式发条的古朴韵律。
确定街上果然没人后,他踢破窗玻璃,翻身而出,一脚蹬向空调架,跳到对面的楼顶上,追着那首曲子越过一栋栋高楼。
漫天吹来狂卷的碎纸片,宛如盛大的祭礼,郑吒怔忡地停下脚步,透过纷飞的碎屑,看到天边降下最后一丝残红,光线被急速地收拢进夜幕,一座大楼的天顶上,坐着一个白衣男子,落日在他的肩膀和银发落下一层浅浅的余晖。
他闭着眼,睫毛映着橙黄色的光芒,显得温暖而柔软,手里捧着一只小小的木制音乐盒,发条缓慢地旋转,穿着洁白婚纱的女孩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一圈圈跳着舞。
欢快的旋律流淌在两人之间,戛然而止,银发男子静止了一会儿,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合起音乐盒。随着他的举动,郑吒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想起在虚拟幻境刻骨铭心的回忆。夜空如同巨大的y-in影沉落,压在他的头顶。灯火熄灭,世界彻底的寂静下来,空气被窒闷无比的压力笼罩,仿佛连时间也就此停止。
荒芜席卷一切,公路上的汽车变成一具具残骸,破败的痕迹遍布街道的每一处,建筑物轮廓被斑驳的裂痕吞没,厚重的血迹从四面八方浮现,一阵萧煞的风吹拂而过,似乎有亡灵的悲歌唱响又永远止息,卷起无数灰色的尘沙,纷纷扬扬落下。
“这…这是怎么回事?”郑吒惊疑不定,他不是大惊小怪的人,可是这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烈不安袭击了他的心房,使他止不住地打颤。
“你是中州队的队长?”银发男子站起身,将那只音乐盒收进怀里,风吹起他洁白的衣摆,黑焰图腾犹如来自地狱的火,燃烧着灭迹的气势。郑吒严阵以待,纳戒虹光一闪,长枪「赤夜神乐」握在手中:“佛瑞迪,你竟然变成他的样子,我得说你很会选人。但是凭你的本事,连他一个零头的实力也模仿不出,活腻了就上来吧。”
伍德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凝视对方:“楚轩让你和我的幻象打过?这里是镜象宇宙,现实世界的投影。佛瑞迪的能力‘梦境穿梭’和‘心神沉溺’偶尔是会出这样的漏子,机遇眷顾你,队长,也许还有人在你背后掷了一把骰子。”
郑吒愣愣瞧着对方,他不善于察言观色,判断真假,但在社会上,他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有的人有着独属的个人风格,效仿不了,独树一帜。伍德就是这样,他深蕴内敛、知x_ing从容的风范甚至凌驾了力量带来的威压感。
他不是佛瑞迪,绝对不是。
“现实的投影?”
“是的。”银发教授微笑,这个神情让郑吒想起他刚才听着音乐时,温柔而感伤,带着流水般捉摸不到的追忆,随即,冷酷的涟漪遮盖了一瞬的情绪流露,夜色下的青年再度化身为冰冷无情的使徒,一把雪练似的长刀在右手间成型,“地球的灭亡一刻在这里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