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时光重现,十五岁的向海东和二十四岁的向海东,都是抱着浑身浴血学的苧哥哥,满脸泪痕的坐在地上。
——可是你还记得你那时的誓言吗?
你说我忘记了对你的誓言,那你呢?我的大象。
连夜飞回T城,要把别墅收拾出来给唐婉梨腾地方住的宋哲文身心疲惫不堪。他想起稍早时候在电话里对鹿苧说那些话时,手心里都是冷汗。他说过那么多的谎言,唯有这次令他痛苦不堪。
他会怎么想?他会不会痛苦的哭泣?向海东会怎么对他?
明明是肝胆俱焚,还要装作深情款款。连他自己都恶心这样的自己。
他无力的陷进沙发,神情恍惚,连老管家拿着鹿苧的东西走到他面前时都没有察觉。
“三少,鹿检的东西,怎么处理?”
“只有这么点?”他看着那几件旧衣服,和几本书。
管家点点头。
他拿过这些,一件衣服一件衣服的看,一本书一本书的翻,好像想从里面找到什么。
他对什么都无欲无求,唯独对感情始终渴求而坚定。他愿意为吴越坚守那么多年,也愿意为宋哲文卑劣的谎言负责到底。
宋哲抹了把脸。
他想,他真的暂时失去他了。
“还有这个。”管家把一盒药拿到他跟前,“我有一次看到鹿检在吃,他不让我告诉您。”
“什么东西?”宋哲文拿过来一看,盐酸帕罗……西汀?好像在哪里听说过的药名。
他又翻了翻鹿苧的那堆书里夹着的东西——诊断书?
他打了个冷战。
“向海东!”宋哲文看着从那张诊断书,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吼道,“你……”
“向先生不方便接电话,三少有什么事就直接对我说吧!”蝎子打断他。
“让向海东接电话!”宋哲文的声音有些急躁,“如果他不接电话我就直接杀过去!”
“三少,向先生明确说了生意上的事由我全权转达,他本人不会再接您的电话。有什么事,您就跟我说吧!”
宋哲文无奈的摇摇头:“你告诉向海东,鹿苧精神状态不稳定,让他不要太过分!”
蝎子看了看向海东,那人对宋哲文的话产生了一点兴趣,他示意蝎子把电话交过来。
“喂?”
“向先生。”宋哲文捏紧了诊断报告,用压抑而痛苦的声音,带着乞求的语气:“你答应了我会好好对他,会把他尽快带回东北的,对吧?”
向海东弯下腰,抓着自己的头发,从嗓子眼里挤出个嗯字。
“我刚刚才知道,他强迫症和焦虑症都很严重,如果受到刺激可能……他以前,胃出血,很严重……”宋哲文已经快说不下去了,他无力的坐到沙发边沿。
“请您,一定好好待他。”
“晚了。”向海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的,用那苍白的声音说,“他可能,不行了。”
病危通知书下了三次。
急救室里。
“心脏停跳,电击准备!”
“一次电击!”
“阿托品五毫克!注意静推!”
“二次电击!”
那人嘴中c-h-a着管,满身血迹,瞳孔微微扩散,赤`裸的身体每次电击都会剧烈的弹跳一下。
渐渐的快要冷去了。
向海东全身虚软的靠在椅子上,像被人抽去了所有的骨头。蝎子看他冷汗遍布了满脸,紧张的过来扶他——
“老大!”蝎子惊叫一声,扶住他昏过去的身体,对着属下喊,“快叫医生!”
向海东沾着水清洗冯宁伤口旁边的血迹,有些已经干涸。
向海东哭哭唧唧的说:“我总是给你惹麻烦。”
冯宁低垂着睫毛:“你啊,要改改脾气,学着低头。”他伸手摸摸向海东一头乱发,“吃过那么多次亏,为什么还是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
“是因为我太弱了,所以才吃亏。”向海东咬着牙说。
“你再强,世上总有比你更强的人,难道次次都要硬碰硬?更何况,你再硬,硬的过命?”冯宁彼时看起来还很年轻的脸上有些寂寥。
“总比软弱好。”向海东有这个年纪特有的固执和冲动,他本来天不怕地不怕,跑出来才发现自己原来没有想象的那么强大。
见向海东根本就说不通,冯宁只好微微叹了口气。他抓住向海东s-hi漉漉的手:“不管是强也好,弱也好,你现在是不能在这里住了。他们知道你跟我的关系,肯定以后还会找来,我这两天就重新找个房子租,你要先去别的地方躲一躲。”
“我又要睡桥洞啊?”
冯宁也很为难。他除了母亲没什么亲人,跟继父也断绝了关系。他生x_ing孤僻,朋友不多,就算有,但都还在外地求学,没有像他这样中途休学回T城的。这大半年的时间他四处换地方打工,同事关系也是淡如水,哪个肯收留来路不明的小崽子?
“忍忍,你忍两天,我找到房子就去接你。”冯宁安慰他说,“餐厅你也不要再去,那些混混都盯着你。你去餐厅附近那个永盛超市门口等我,我瞅着上班的间隙给你送饭。你这几天都要好好的呆着,不要随便乱跑。”
向海东知道形势所迫,只能照办。
但是他有些担心,隐隐的担心:“宁哥哥,你可真的要来啊,不要把我扔掉……”
冯宁把孩子气的他搂紧怀里,看着头顶的月亮:“怎么会扔掉你?”
向海东听话的回到了桥洞,觉得自己特别惨。但是看到那个常年睡桥洞的老傻子只穿了个内裤,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向海东又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么惨,起码他还有宁哥哥,那个老傻子什么也没有。
他把冯宁给他的枕头和铺盖都收拾好,把木奉球棍抱进怀里,规规矩矩的闻着宁哥哥的味道沉沉的睡去。
但是第二天冯宁没有去永盛超市给他送吃的。他从中午等到晚上,再从晚上等到第三天的早上,超市人来人往,门关了又开,他的肚子叫了又叫,但是他的宁哥哥没有来,一直没有来。
他猜测他是不是出意外了,他冒着被混混再发现的风险跑到冯宁打工的地方。
“老板,冯宁在不在?”向海东跑的一脸汗。
餐厅老板看着向海东脏兮兮的模样,嫌弃的说:“辞职了。”
“辞职?”向海东一脸震惊,“那,那他去哪儿了?”
“我还管他去哪儿?我又不是警察!快走快走,别耽误我干活!”
向海东一脸茫然的被赶出来,他走在大太阳底下,想着:“为什么会辞职呢?”他恍着神走向棚户区,回到冯宁租住的房子,却发现那里早已经人去楼空。
向海东听见脑子里弦断的声音,他疯狂的敲着上了锁的门,又跑去敲隔壁阿姨的门:“阿姨!阿姨!冯宁去哪儿了?冯宁去哪儿了?”
隔壁阿姨恼怒的看着他:“小赤佬,你这是要把我家门敲坏?”
“阿姨,冯宁他去哪儿啦?”向海东紧张的拉住阿姨的袖子。
那阿姨脸上的厌恶的表情非常明显:“不要找他了,你把他害的还不够啊?早给他说不要养你这种坏小孩,搞的混混都上门找事情!”
向海东一愣:“阿姨……”
我不是坏小孩。我不是流氓。我真的不是……
阿姨挥挥手:“你宁哥哥走啦,你也快走吧!不然那些流氓该来找我啦!”说完毫不留情的关上门。
向海东难以置信的再去拍门:你说啊,你说他们到底去哪儿啦?是不是他不要我啦?是不是?
那阿姨在门里喊:是啊是啊,不要你啦,你快走啦!
向海东浑身冰凉。
好端端的天下起了雨,就像本来好端端的他突然被伤的支离破碎。他捏着那块红纱巾,漫无目的的走,要去哪里他都不知道。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冯宁打工的地方,他躲在角落里翻着垃圾桶,哽咽着吃垃圾桶里被扔掉的食物。
为什么你要扔掉我?
他把馒头塞进嘴里,和着泪水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