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煦满意的松开手,眉眼间酝酿着激动与疯狂,幽深的眼睛闪烁着让人胆寒的情绪,嘴角小幅度上扬,目光直直的看着窗外,今天是中秋,真好,正好……
“出去。”
“喏。”元宝顶着红彤彤的脸颊唯唯诺诺的出去了,带上门大气也不敢喘的守在门外,皱着眉毛包子脸藏不住担忧的情绪,双手不安的绞动着,密折上的内容元宝在收拾桌面的时候不小心瞄到一眼,顿时吓了一跳,林林种种的全是不利于杜堇容的事情,真假参半,其实不用全真,只要让陛下起疑心就行。心中无奈喟叹,小杜那么尽心尽力的对待陛下,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好结果。
殿内,赵恒煦双手撑着桌面,激动的情绪很快得到平复,看着自己年轻有力的手,赵恒煦抿起嘴唇,握起拳头,有力、健康,更重要的是一切才刚刚开始。
视线无意中看到褐色封面的密折,赵恒煦眯起了眼。
“昌和十二年,杜堇容收赵直三十万两,助其获翊麾校尉,从七品一职;……
昌和十四年,杜堇容纵兵劫掠,虐杀俘虏;
……
永平元年夏,杜堇容不敬长辈安武侯杜赫坤,同日,杜堇容于酒肆大放厥词,有侮圣上英明……”
赵恒煦登基不久,地位未稳,就让大量的密探对朝中众人进行暗查,没有想到被人利用,有关于杜堇容的这些就是有心人送上来给他看的。年纪轻轻就坐拥天下,赵恒煦狂傲中轻忽了世家公侯的力量,在尔虞我诈中浸淫上百上千年的世家,不是简简单单的武力就可以降服的,当然也不是仁义道德就可以让他们感激的,世家的胃口太大,他们并不臣服于赵恒煦这个马上帝王,表面的恭敬、内里已经开始诱惑勾结赵恒煦原本的人马,看,这封密折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密折中有关于杜堇容的事不尽是事实,但不用,是假的又如何,只要在年轻的帝王心中种下疑心的种子,再浇浇水、施施肥,就能够茁壮成长。
杜堇容原是上一任安武侯杜赫乾的独子,杜赫乾战死后,安武侯的封号由杜赫坤继承,杜堇容也有叔叔杜赫坤抚养。杜赫坤并不是良善之辈,出于多种考虑,当时在岭南道当知府的杜赫坤将年仅十四岁的杜堇容送给了赵恒煦,美其名曰在广平王手下多多学习,实际上是给赵恒煦当脔宠。
赵恒煦看到瘦瘦小小,但是美丽聪颖的杜堇容,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还真的把杜堇容带在身边让杜堇容学习、参战,三年后,这种关系变了,不,他们的关系一开始就没有变化过,只是三年后赵恒煦将之变为事实。杜堇容长得很美,却不阴柔,不会让人误以为是女人,行为处事中自有章法,上得了站场,卧得了软床,赵恒煦很喜欢,在有杜堇容的日子里,他就没有找过别人来暖床。事务繁忙,将所有精力投入到战场上的赵恒煦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寻欢作乐,他可不是他那个在京城高床软枕、左拥右抱的叔叔。
昌和十五年赵恒煦平定诸王混战,昌和十六年入主东宫,三个月前登基为帝,改国号永平。成为帝王,对于赵恒煦来说并不像征战沙场那样容易,世家的勾心斗角、朝堂的尔虞我诈、后宫的风云变幻,有太多的人喜欢用祖宗规矩来告诉他,陛下这个事情你不能做,在权利的争夺中,赵恒煦逐渐收敛起锋芒,变得沉稳,成长的代价是巨大的,他失去了真性情、失去了杜堇容、失去了两个人的孩子。
不,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赵恒煦合上奏折,看着褐色的封面淡淡的一笑,他回来了,就不会让错误再发生。
密折中说,杜堇容不睦长辈、与同辈不和,是为不孝不悌之徒。赵恒煦嘴角的弧度变大,亏得他们想得出来,竟然用这种理由来污蔑堇容。
京城中,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杜堇容是杜赫坤的侄子。当杜堇容随赵恒煦进京的时候,赵恒煦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事后才知道杜堇容住进了安武侯府,用的是杜家宗族旁支子弟的身份,谁家没有三门穷亲戚,杜赫坤不计较杜堇容的不堪的身份地位,给杜堇容提供了一个暂时的住所,还得到了众人的好评。
第二章
赵恒煦扔掉手中的密折,不用猜,也知道密折是通过怎样的途径送到他的案台上的,即挑拨了他和杜堇容的关系,又试探了赵恒煦底线,还挑战了赵恒煦的权威,真是一举多得啊!唉,明明很拙劣的挑拨,他偏偏就上当了,赵恒煦自嘲的摇摇头,抓起案几上的天青色荷叶纹茶盏猛的掷在地上,“啪”的碎裂在地上,茶水溅了好远,碎裂的瓷片如同过去将彻底舍弃,而未来会由他掌控。
听到殿内茶盏碎裂的声音,殿外的人噤若寒蝉,元宝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进去,“陛下。”含胸躬身就像是一只谦卑的虾米一样停在碎瓷片的旁边,眼睛飞快的扫了眼碎瓷片,那是主子最喜欢的一套茶具,天青色如烟雨般的朦胧,能够让沙场屠戮后的心情放松。
但是现在茶具中的一只茶盏碎了,一套茶具,毁了,元宝更加的瑟缩,就怕触了主子的霉头。
“把其他的也扔了。”
“喏。”元宝虽然胆小了些,但是职业素质高,动作很快,赵恒煦命令刚下,他就已经让人进来打扫碎片,而自己去把那套天青色的茶具拿出来,怎么扔,扔哪里,元宝有些左右不定。
“砸,就在这里砸。”
元宝圆乎乎的脸瞬间皱了,哆嗦了一下,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喏。”
此起彼伏的碎裂声,在奢华的宫殿内响起,内侍宫女们的动作越发的小心,井然有序却没有半丝响动。元宝砸完茶具,觉得自己的心肝差不多也咂完了,颤颤的,耳边都是茶盏碎裂的声音。
“陛下,酉时三刻了,夜宴快开始了。”元宝缩着脖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缓。
“更衣吧。”
“喏。”
中秋夜宴在升平殿举行,升平的是举办饮宴的地方,也是前一任皇帝宣帝经常待着的地方,豪华奢靡、富丽堂皇,充满了糜烂的味道。繁华的宫殿处处透着精致骄奢,雕梁画栋每一处都彰显着皇族的气魄和宣帝本人不俗的品味,不得不说宣帝是大齐朝的一朵大奇葩,他本人骄奢淫逸、喜怒无常,但是在艺术品味上他绝对超出这个时代多矣,在数百年后宣帝的书画作品比当时的名家贵多了。
赵恒煦并不喜欢奢华,可以说他是大齐朝百年来最朴素的皇帝,皱着眉头环顾四周,就算是不喜欢这个奢华的皇宫,但是赵恒煦还是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直到死也没有对皇宫做过修饰,因为舍不得钱,也因为国库内本来就没有钱,劳民伤财去修建宫殿在赵恒煦看来太不合算了,就算是这样竟然还有人抨击他生活过于奢侈。赵恒煦嗤笑,宣帝对政事漠不关心,就养成了大臣对朝政指手画脚的习惯。
而且宣帝骄奢多变,让饱受苦难的世家如惊弓之鸟,之后赵恒煦当了皇帝,他稍有动作,就让极易触动他们敏感的神经,一来就搬出太祖怎么怎么样,赵恒煦还一意孤行那就是对祖宗不敬,这让赵恒煦初为帝王时吃尽了苦头。
越是靠近升平殿,赵恒煦的心越是平静,不,自从踏入地宫、躺在杜堇容身边开始,他的心就是静的,静如止水,平静的水面下暗藏着汹涌,以残暴著称的帝王从来就不知道心如止水是什么玩意儿,他只是变得更加的内敛、不可捉摸。
升平殿大殿内群臣依次坐好,两面侧殿坐着百官家眷,见到皇帝进来,纷纷站起恭迎、三呼万岁,赵恒煦翘着嘴角一一看过去,就是这些面孔,一张又一张,他容忍过他们、给过他们一次又一次机会,可是自己最后得到什么,得到的只是一群国家的蠹虫啃噬他的帝国。
站在左手第一人看起来十分羸弱的男子便是皇叔赵奕旃,看到他,赵恒煦翘起来的嘴角上升的弧度越来越大了,现在距离他刚刚登记才过了三个月,很多赐封还没有颁下,包括“大功臣”赵奕旃的,赵恒煦仔细想想上辈子给了赵奕旃什么封号来着,好像是忠义二字,这两个字赵奕旃根本就不配。赵奕旃长相清秀,但因为常年卧病,脸色青白,身体孱弱,宽大的袍子衬得他更加的细瘦,就算是坐在左手首位存在感也基本没有,默默无闻的仿佛殿中的一个普通茶盏,死死的、不被人重视,也正因为此,赵奕旃就像是一只蛰伏在黑暗角落的灰毛老鼠,准备随时对着饱满的谷粒发出致命的一击。
赵奕旃下手是他的胞弟赵恒泽,现年十五岁,长相随了母亲广平王妃,秀气很多。唉,自己忙于征战,弟弟赵恒泽的生活起居基本上是杜堇容在照顾,自己疏远杜堇容的同时,弟弟也在疏远自己,后来杜堇容死后,弟弟更是自请去封地,直到自己死也没有回来。
站在上面看着群臣恭敬的行礼,可惜了恭敬中或多或少带着些别的东西,比如挺直的背说着自己世家的傲慢、微垂的眼写着对新皇帝的不敬。
右手首位站着的高大的老头是左相林炳承,年近古稀,历尽三朝,是个秉直中正之人,值得信任和重用,特别是他的孙子林一直,比他爷爷更加知进退、懂变通。只是林炳承并不喜欢横征暴敛的皇帝,在永平二年就辞官归故里了,要是林炳承再待个几年,配合他的计划,完全可以压住世家的气焰。
林家真的是让赵恒煦又爱又恨,要不是林家家风严谨,让赵恒煦找不到错漏,在清理世家的时候,林家肯定倒霉。
赵恒泽下手是右相重之禀,父亲以前的幕僚,后来跟随他征战,有军师之才、却无容人之量,赵恒煦想要给杜堇容封三品武义将军的时候,也是他从中作梗才没有成功。重之禀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处处以老人自居,赵恒煦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要不是还用得着他,就送重之禀这乖张的老头一刀子,这些还不算什么,他在杜堇容的死上也有参与,赵恒煦就更加容不得他了。当然,上辈子重之禀死的时候很是漂亮的,腰斩闹市,看着自己的肚肠流了一地,不知道这辈子重之禀愿不愿意再尝尝这种滋味。